言情小說 > 舊春閨 > 第七十六章看客
  風月那八卦的心腸又被勾了起來,忙不迭地問向主顧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

  這事都是總所周知的,主顧便也沒瞞,竹筒倒豆子的,一氣兒都說了。

  “還能是什么事,就東柳道那個劉家,他們家的大兒自作孽沒了軟鳥,賴上對面那醫館的大夫,說要不是大夫去晚了,他們劉家能絕后么,反正說什么都要大夫賠錢給他們。”

  主顧同對面藥鋪平日里一直都有照面,偶爾犯了頭疼腦熱也會去看一看,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這交情自然要較旁人來得深厚些,遂說到這里,也忍不住來了氣性,啐了一口道:“這劉家吃相簡直不要太難看。”

  像是為了印證這話,對面那街又響起來刀片似的喉嚨,“我不管,要不是你去遲了,我大兒能絕后么!”

  說得那么理直氣壯,直把那大夫氣得臉青,手戳著王婆的面門,半晌一個‘你’字都捋不順暢。

  還是一旁他的門生站出來說話了,“我師父好心腸幫你們家……當夜的出診金都沒要你們家的,就是想著你們家難熬,結果倒好,你們掉過頭來反咬我師父一口!”

  有戲可以聽,唱的角兒還是王婆,風月哪有不看的道理,倆圓眼睛一放光,就腳底抹油溜到了門口,借著人群的掩護,支出一顆頭往里探。

  王婆這時也發話了,“你們哪里是好心,你們分明是心中有愧,所以才沒收我們的診金!我不管,今個兒你們不賠我,我就在這兒不走了。”

  說著,膝頭子一彎,剌剌坐在了地上,兩手往腿上一拍,就拍出了蕩氣回腸的哭聲,“我那個苦命的兒啊!為娘的對不起你,生了你卻沒好好養你,還替你找來這么個蹩腳大夫,讓你絕了后……”

  哭鬧得正厲害,有一小郎君提裙正要往藥館里走,被王婆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這家的大夫都把人害得絕后了,你還要去,你就不怕么!”

  大夫的門生氣不過,一甩肩上的白帕就開罵:“你少往我們頭上潑臟水,你家那大朗自作的孽,上天不過是開眼罷了!”

  又沖那小郎君和顏悅色地一笑,“這位官人,你別聽這老積年瞎說。”

  其實都是住在附近的,誰沒聽到個風聲呢,可是各自都存著私心,怕麻煩,也怕那王婆順勢賴上了自個兒呢!

  所以那小郎君訕訕一笑,叉住兩手沖一壁兒尚青著臉的大夫揖了揖,“我瞧你們這兒還有事亟待著要處理,便不叨擾了。”

  說罷,一俯身,腳底抹油的奔了出去。

  大夫本來就郁結著氣,當下見著這場景,倆眼一番,竟活活暈了過去。

  王婆一樂,拊掌道:“瞧瞧,大伙瞧瞧,報應了罷!”

  “你……”

  王婆對上門生那張殺氣騰騰的臉,微一怔愣,卻又立馬笑了,“哎喲,你可別顧著我了,你好好掐著你這位恩師的人中罷,別真真印了那話,害人終害己,蹩腳的醫術把自個兒送上了天吶。”

  肉眼可見的,門生的臉黑了。

  可到底自個兒的師傅重要,遂也沒再發話,只一壁兒拿手掐著那人中,一壁兒喚著師傅。

  就是這個空當,過賣將壓箱底的布料送了出來。

  那布料果然是壓箱底的,有著玉一樣的質地,觸手滑涼,上面的山水紋,恰到好處的波瀾,既有壯闊的氣勢,也有細膩的情懷。

  沈南寶端看了一會兒,正打算著再挑幾匹料,門口驀地外傳來了唏噓聲。

  主顧忍不住支頭去看,但人頭攢頭,除了鍋底似的腦袋,啥也沒看到。

  沈南寶問風月,這事雖然并不關乎自己,也立于爭執之外,利益波及不到的地兒,但親耳聽到那些話,風月就想起了先前的姐兒,不正正是這樣被王婆戳著脊梁骨罵么。

  風月不由咬牙切齒,“還能是怎么回事,是那王婆趁門生照顧那大夫之際,只要抽了錢匣拿錢。”

  主顧驚到了,“那這不是光天化日搶錢么!”

  “可不。”

  有了志同道合的人,風月啐起來更帶勁了,把剛剛發生的說得是活靈活現。

  聽得人主顧忍不住握緊了拳,“太過分了,簡直欺人太甚。”

  可是過分了又能怎么樣,就像方才那看病的小郎君一般,終歸不是自個兒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就在外咬咬牙切切齒,替人報個不平,圖個心快嘴快罷了。

  那廂過賣正替沈南寶拿布包裹著絹帛,聽到自個兒主顧這么來氣,也摻了一句,“沒辦法,誰叫他們耳根子軟禁不住人軟磨硬泡,心底兒也沒桿秤,先前他們和那趙家的事鬧得還不夠大,都不知道掂量掂量?”

  風月聽到這里,瞪大了眼,還來不及說話,人主顧倒先嗆聲,“你這叫什么道理?難不成他們落到如今這地步還得怪他們心腸好了?你忘記你先前受寒時沒錢治,是誰分文不取給你醫的?”

  這話說得過賣訕訕的,虛著眼認錯,“主顧,您別氣,小的說錯話了。”

  “你自然是說錯話了!”

  主顧瞥一眼外頭,“旁人不知情的或可摻幾句風涼話,但我們受過人楊大夫的恩惠,可不能這般,知道么!”

  “知道了……”

  風月看著過賣那低眉順目受訓的樣兒,哼哼一笑,“果然吶,這治人就跟開方,得對癥下藥吶。”

  一壁兒正挑絹帛的沈南寶身形頓了一頓,突然道:“你們方才不是說,那劉家同趙家先前齟齬過么?他們是怎么收場的?”

  主顧愣了一愣,竟一時忘了回答。

  還是一壁兒的過賣接了話茬,“最后鬧到官府去了,這才消停,不過不一樣,那趙家背后有人撐腰,楊大夫沒有,鬧到官府,萬一敗了,把吃飯的家伙端了可怎么得了。”

  沈南寶笑了笑道:“是不能鬧到官府,不過由此可見的那王婆一家是欺軟怕硬的主兒,既這么,叫來幾個兇狠的壯漢往藥鋪門前一扎,你們看看那王婆還敢再放肆不。”

  后來從鋪子出來,那主顧說什么都要少沈南寶幾吊起錢。

  “要不是夫人您,咱們現在也只能這么站干岸看著人楊大夫受罪呢!”

  有了這話,風月回去的路上,一臉止不住的笑意。

  沈南寶見狀道:“就這么高興?”

  風月點頭,“惡人有了惡報,當然高興。”

  轉頭看看沈南寶,還是那派溫軟從容的樣兒,有些納罕,“夫人難道就不高興?畢竟那王婆從前是怎么對我們的。”

  布料買的多,風月手上摞了幾匹,沈南寶手上也揣了兩匹,兩人因而隔了有些距離,沈南寶嗓音不免加大了些,“你都說了,惡人惡報,他們一徑這么潑皮耍賴,名聲都臭了,誰還敢跟他們打交道。”

  是啊。

  名聲,不止是女子要注重名聲,一門之戶也要注意名聲。

  也正如沈南寶所說,王婆接連兩次造出這樣的事,周遭的人把他們一家都避如蛇蝎,就是陳芳上門去敲,都把門緊掩住。

  從前劉惲雖說好吃懶做,連地里的活都托給了陳芳,但好歹是個健全的人兒,至少不添亂,這下沒了子孫根,人頹了,看啥啥都不順心,鎮日尋著由頭打陳芳。

  陳芳呢,本來家里就每個人幫襯,所有的活兒都是她一人做,又被劉惲這么一打,當即不堪重負病倒。

  “聽人說,陳芳病了,那王婆都還要人干活,最后人實在撐不住,才讓她臥床,卻是連大夫都不找個給她看一看,那王婆真是心狠的,怎么說也是過門的媳婦,而且當初在大牢,也是陳芳替他們求得情不是。”

  綠葵正幫襯著沈南寶劈線,聽到這話,只管乜眼笑她,“怎么的?先前還那么吵吵嚷嚷要把人送去官府呢,這下又可憐起人了?”

  沈南寶坐在繡架前,因正下著針,所以頭也沒抬,只是道:“就算去找大夫,你覺得有藥鋪敢接手么?”

  只怕又掂著個燙手山芋。

  綠葵也幫腔道:“你還是收起你的同情心,好好給你家姐兒裁料子,這可是咱們公爺夏日要穿的,你可不能裁壞了去。”

  正相說著,門口傳來了腳步響,回頭一望,是蕭逸宸匆匆趕了回來。

  也沒顧忌著旁人在場,進屋便是摟住了沈南寶,“你這是在做什么?”

  沈南寶怕針落,緊緊捏住了手,又抬眼一瞧,風月和綠葵正掩嘴囫圇笑呢,忙縮了縮身要從蕭逸宸懷里擠出來。

  結果,蕭逸宸摟得更緊了,聽她小聲念叨一句‘害不害臊’,他笑了,風月和綠葵倒會意的將手上活計都放了,尋了個由頭,便腳底抹油地出了門,順帶還把隔扇閉嚴實了,嚴絲合縫,不漏一點風的那種。

  沈南寶這時才敢把喉嚨放大了,“都有人在呢,你也不收斂收斂。”

  蕭逸宸倒納悶,“從前我收斂實屬應該,現在你都是我媳婦了,我再收斂,那我不成了縮頭烏龜?”

  他一向歪理多,沈南寶鬧不過他,只把手上的針定在了繡緞上,才看向蕭逸宸,“你這幾日早出晚歸的,那商鋪可要置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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