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八百一十七章 乞兒得食
  而到頭來,車夫仍舊是將這樁生意留下來,雖是被趙梓陽那番堪稱蠻橫不講理的言語氣得好懸掀翻桌案,但思來想去,終究是忍下平素奇差的脾氣,心甘情愿忍辱負重,倒不見得是認同了趙梓陽這位年紀輕輕身手卻高深莫測的練家子,而是自遍地狼藉里好容易挑出枚像樣璞玉,撇去此人,沒準再等候上十天半月,也不見得能找尋出位擺明能勝過自己的江湖武人來,大浪淘沙見金收手,縱使金粒上臟污不淺,也得心甘情愿撿將回來,因噎廢食因小失大的事,到頭也沒有人愿做。

  而趙梓陽全然不把此事掛在心上,除卻使所剩不多的銀錢把自個兒好生喂飽,連傷藥都沒看過兩眼,就沿夏松邊關急行,每過一處必先問過有無郎中藥寮,多日之間近乎將周遭地界盡數去遍,到頭才是打聽得一處距邊關尚不算遠的藥寮,縱馬而去。估計若非是前去藥寮的時節想起仍有事未解,大抵就將身后還跟著位車夫的事忘得干凈,好容易回想起此事的時節,又是為難。

  此行出南公山時,并不曾攜出多少銀錢,而今空在夏松關外耗上如此之久,且與那鐵騎斗狠分生死的時節,端的顧不上太多,錢囊遺落在外,只余散碎銀錢。再者說來自家這位師弟與李扶安負創亦不在少,此番就算是找尋到那等頂有本事的郎中,可畢竟醫館藥寮并非是觀音殿,縱使是妙手回春懸壺濟世,總也不能賠本,似乎無論如何說來,此番既有財路直鋪門前,趙梓陽都理應接下,而非推辭為難。但那漢子腰牌雖說是瞧著眼熟得緊,大有來頭,何況眼下身在夏松境內,理應無人有這般膽量,憑此腰牌設套,可趙梓陽卻仍舊難以放下心來。

  從夏松關外走到夏松,雖只不過極短的路途,幾人卻不知兜過多少圈,自南向北,由西而東,僅僅趙梓陽一人就沖殺潛藏不知多少個來回,當真可謂是用盡渾身解數,才從刀劍海里連綿潮頭間隙之中闖出個生路來,已屬奇難的一樁事,乃至于不惜假死脫身,好生耍笑了一番胭脂幫與落霞幫,為的便是能絕后患,起碼踏入夏松的時節,身后再無大元中人眼線跟隨。雖然是并不算長的一段時日,趙梓陽卻是心力交瘁,渾身縱橫交錯傷痕不知添過多少處,更是勞心費神步步求穩,總算踏入夏松境內還不曾察覺出甚異狀,但這位來歷不甚分明,身手不低的車夫,趙梓陽仍舊不能盡信,更莫說去賺這份銀錢。

  諸事煩如秋霜時,酒量迎風自漲。

  坐到藥寮外頭,同樣渾身素布不曾摘下的李扶安與趙梓陽兩人坐到墻頭下,原本夏時坐起最為涼爽舒坦的青石磚,而今卻有些冰人,就算是李扶安好說歹說軟磨硬泡,從藥寮里拎來兩枚舊蒲團,仍舊覺得涼意從底到頭,紛紛而來。

  那位老郎中仍舊很是厭煩這兩位,一來是這兩位傷勢一個賽過一個,仍舊聽不進人話去,一人拎著一囊烈酒坐到外頭亂來,再者便是已然欠下不少的銀錢,僅僅是趙梓陽渾身刀槍傷再添上滿身燙痕,老郎中就足足忙碌了整一日,兩眼都昏花不少,卻是得知銀錢已然用盡,忙碌多日連藥材錢都不曾收回多少來,自然不樂意瞧見這兩位,眼不見心不煩,索性回屋休養。

  “瞧見那郎中模樣沒,大抵行醫幾十載,都沒見過你這等中邪的怪人,將皮肉燙得半熟止住血水,虧想得出來。”

  李扶安雙肩上用得皆是老藥,這位郎中也是高明,那藥粉落到深可見骨傷處,雖是疼得鉆心,但不過兩日就有酸癢滋味,大抵已是生出新肉來,而今飲酒時節,倒瞧不出多少不自如來,瞅過眼險些被老郎中裹成個蝶繭的趙梓陽,奚落時候并不客氣。

  但趙梓陽難得不曾回嘴,而是飲酒兩口,緩緩靠到身后墻根。

  “小師弟還未醒,可夏松關外耽擱時日過于久了些,誰又曉得那溫瑜姑娘,到底走到何處,沒準已然是入了大元,再想追趕,也不知到底來得及否。”

  “性命都丟了大半,還顧得上這?南公山出來的,怎么都如此不惜命。”

  李扶安知曉這一路上頭,趙梓陽到底耗費了多少心力,而今剛要罵過兩句,到頭還是就酒水咽將下去,沒好氣埋汰兩句,便再不打算同趙梓陽計較,而是將近來打探來的風聲,盡數告知。

  紫昊毫無預兆調運軍馬,聽人說鐵騎步卒各出數千,統共萬余軍卒,不加掩飾浩浩蕩蕩自紫昊東關國門處出,浩蕩壓往大元方向,距大元城關國門五十里處停足,虎視大元國境,馬蹄聲震,當即使得大元邊關處連夜燃起狼煙,文書密函如雪,紛紛揚揚傳去四面八方。出于紫昊這等毫無預兆的舉動,邊關之外時常可見的大元鐵騎,紛紛退去,卻是惹得夏松亦是察覺出異樣來,近幾日加急調兵遣將,同去往夏松國門外東北兩地安營扎寨,以備不時之需。

  早先那等經過天下遍地狼煙的謀臣名士,便有言在先,這一方盟約當中牽扯極眾,甚至平日里明面不曾插手人間事的山上人,都能從盟約當中窺探出些許蹤跡來,但縱使如此,天下仍舊是一碗端不平也端不住的渾水,稍有牽連則動渾身,紫昊此番屯兵大元虎視眈眈,雖說是不妥,可消息也隨之跟上,言稱是大元逾越本分在先,差遣鐵騎游走于邊關處,故而不得不加以提防。世人說話辦事,總好求一個出師有名,但細想之下,似乎境內尚未安穩,胥孟府與大元正帳王庭之間雖是勝負日趨明了,可仍舊不曾有一家之言做主,怎又會危及紫昊邊境。

  不過對于三人而言,紫昊毫無預兆出兵,摘刀剜心,實在是一樁喜事,起碼掣肘過多,縱使胥孟府再托大,如此情形之下,總不可繼續維系原本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那張大網,更不會在這等時節自露馬腳,再向夏松周遭添兵,如此竟就是這么輕描淡寫解去三人后顧之憂,已然是預料之外的好事。

  但趙梓陽神情倒不見得平和,反倒很是復雜,自顧獨飲幾口酒,失笑道來,“看來在你我看來難以抗衡,只得奔走逃命的大事,落在那等權勢極大之人眼里,只不過是探囊取物翻手覆手的微末小事,怪不得古往今來,求此物者比比皆是,猶如過江之鯽追海上龍門,恨不得賭上身家性命也要騰躍得高些,道理大概就在于此,果真蛟龍比之螻蟻。”

  但本該是歡心的李扶安這次卻沒接話,淺淺淡淡看過若有所思的趙梓陽一眼,喉吞一線酒,良久也不曾言語。

  到頭來還是小道童五感最靈,知曉外頭兩人身負重創仍舊飲酒,出門過后沉著張面皮,抬手便收走兩人酒囊,任憑李扶安惱火,趙梓陽掂槍,還是憑自身修為將兩人壓住,逼到藥寮當中安睡,這才拍打拍打兩手,老氣橫秋邁步走進藥寮當中。

  而與此同時,小界之中,渾身又添劍傷的云仲又是跌跌撞撞跑到葉翟府邸里頭,也無心上藥,昏昏沉沉托葉翟明日替自個兒明日散出信去,免得那些孩童白等,另外待到傷勢痊愈的時節,別忘提醒一生,前去城中鐵匠鋪走一趟。

  葉翟自從邁入這方小境從來未曾瞧見過云仲受這般傷,面皮當即陰沉下來,才要替云仲上藥,卻是被已然腳步虛浮乃至氣息奄奄的云仲攔下,勉強笑笑言說睡上一覺就好,而后不由分說,又是跌跌撞撞離去,絲毫不容葉翟阻攔。

  老漢出劍所傷的經絡穴竅相當古怪,連從入此界都半點無動靜的秋湖都是悄然生出動靜來,但如今最為深重的,還是猶如附骨一般的困意,饒是渾身劍傷奇重,痛楚難忍,依舊抵不住洶涌而來的困意。

  擦去門前石獅灰塵,將大門掩住,云仲跌跌撞撞撞到床榻之上,而后瞬息睡去。

  被道童憑大修為牢牢摁將回去的兩人相視一眼,很是無奈,剛要倒頭睡去,卻瞧見不遠處云仲忽然睜開兩眼,晃了晃腦袋,起身徑直走到桌案前,揮毫而就,還不等兩人有甚動靜,便又是躺回原處,周身卻是生出無數劍光,似是將窗外秋夜風都抽到屋舍當中,當做劍氣。

  剛踏進門的道童猛然蹙眉,接連遞出數枚符箓,欲要憑修為神通強行壓住已不受制的雜亂劍氣,但縱使接連遞出數道符箓來,輔以自身修為,竟還是壓制不住本該身在二境的云仲周身劍氣,仍舊呼嘯而來。

  云仲府邸里頭,睡得已然深沉,鼾聲如雷的云仲不知為何嘿嘿笑過兩聲,而后用手當空抓了兩抓,好像是餓過許多年的乞兒,抓到兩枚熱氣騰騰的包子,奈何劍氣入府,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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