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夏尾風
  不出云仲預料,自家那位甚是不省心的師父當真是從狼孟府里請來這么位不消花銀錢的便宜驛卒,橫是連半點銀錢都不曾多給,雖是先前顏先生甚是過意不去,時常去往狼孟亭內里關照一陣宗門里頭孤苦無依的弟子,但憑吳霜的雞賊脾性,全然不能將盡數身家都擱在明面處,故而即使是顏先生時常于心不忍,也僅是能從山間取用些相當散碎的銀錢,前去接濟胥孟府山頭當中的苦命弟子,照舊是杯水車薪,當真無甚大用。

  即使是先前同狼孟亭無甚交情的吳霜,亦是知曉江半郎為人,往好里說乃是脾氣憨直爽快,可憑吳霜看來略微往壞處一想,就發覺這位脾氣古怪,持鞭锏的莽撞人,除卻爽快一詞外,尚可言說是無能斂財聚寶做生意,因此山間著實無太多家底,更何況狼孟亭內弟子修行,從來都是相當簡陋居所,衣衫皆是尋常百姓布衣,也不曉得是這位江半郎刻意如此,還是著實手頭拮據得緊,總歸在這位甩手掌柜宗主去往北煙澤,尋求破五境契機過后,狼孟亭中就越發衰敗下來。

  難得吳霜此番,倒是遞給了些盤纏,才不曾使得這位很是瘦小的年輕人餓死到半路,可縱然如此,亦是過得奇差,是因要從畫檐山關隘處過路,甚為艱難,都曉得齊陵在畫檐山外統共建下無數連綿城防布局,因此只得是從兇險之極的十萬山中過路,自幼不曾走過遠路,始終在狼孟亭內修行的楚辛,走得相當戰戰兢兢謹小慎微,按說憑二境修為走這趟十萬山,亦算是有幾分依仗,奈何實在是膽量甚小,于是成天晝伏夜出,朝避流寇猛虎,夕避兇頑長蛇,且要保趕路甚快,當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但凡一味圖快,銀錢自然如流水一般掏將出去,到頭來扣去過往關口銀錢,或是同守卒行方便打點上下得銀錢之外,楚辛近乎是連用飯食住客棧都不剩幾枚銅錢,只得是風餐露宿,憑早年間自家師兄所教的手段,在荒山野嶺地界憑打獵衛生,飲露食野,到落雨天就將自身藏到參天樹洞其中,如是月明星稀晴朗天景,就燃起篝火,就算是如此這般,快要前來這山蘭城的時節,還是遭風雨侵襲,害過一場大病,好在是城外荒野里有憑漁樵過活的好心老者照顧搭救,才不曾使得身死,還討取來這么身蓑衣斗笠。

  這番話說將下來,楚辛面皮都是糾纏到一塊去,分明也有近及冠年歲,險些就這般當街哭將出來,倒是惹得云仲哭笑不得,將其請到自己客棧當中,吩咐伙計端上一壺熱茶,才算是勉強止住寒意。

  “江宗主臨行的時節,就當真不曾替整座宗門留下點銀錢或是傍身之物,說來倒的確是稀奇事,真就能放心得下,倒也是當真心寬。”替已是有些渾身篩糠的楚辛添上些熱茶,云仲倒是有心取些酒水,奈何前者支支吾吾半晌,才是漲紅面皮,低聲言說從來不曾飲過酒水,怕是略微飲些,就是要酩酊大醉,反而耽誤要緊事,故而只得作罷。

  “師父言說,狼孟亭從來就不是什么高門大戶,更不是什么名聲官爵天下的修行宗門,弟子若因享福上山,倒刻意自行投往別處,想要在山間得富貴或是富養,門都沒有,有那等心思倒不妨去往江湖里求取個功名,倒還能更容易些,故而山上同門師兄弟,都不曾通曉如何斂財聚寶,故而師父離去過后,更是要拮據幾分。”楚辛難得飲過兩口熱茶,稍稍覺周身寒意褪去,開口時節也比方才順暢些,雖依舊有磕絆,倒仍能將事講清,曉得云仲是位南公山富貴山門中走出的弟子,先前還總要覺得這位云仲要輕看自己些許,可如今見過,才發覺這位云仲同樣是年紀極輕,同自己不相上下,更無甚架子,便很是有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味,盡數同云仲道來。

  往來小二也覺得稀奇,分明是兩位年歲相差無幾的年輕人,云仲分明已是位老江湖,四平八穩,知曉世事應當如何去做,也曾有小二打算憑年歲欺瞞過云仲,不過皆是被后者察覺,不動聲色敲打過幾回,就再也無殺客的心思,轉為規規矩矩,背地里皆是要感嘆幾句,瞧瞧旁人年紀輕輕,怎個就是如此精明,而至于何來的這般本事,卻無人去琢磨。

  所以這半日之間偷閑,云仲總覺得是瞧見了上南公山前的自己,倒是瞧得楚辛渾身顫了兩顫,心說這位三境的南公山大才,怎個眼神好生怪異,如何看來都有些不對,于是連忙閉嘴飲茶,燙得險些跳腳。

  這場天雨下了近乎三日,三日之間,云仲只字未提劍匣一事,反倒是攜這位很是懵懂初出山門的年輕人在城中閑逛,尤其城北地界酒樓客棧,時時走動,甚至憑大陣探查消息,卻是發覺相比于正帳王庭北路兵馬,胥孟府部族兵馬,口風要嚴實得緊,僅是在一處極為偏僻的簡陋客棧內,探聽來些許虛實。

  自打從書生再度抱病去往軍中過后,著實是穩住胥孟府軍心,且是行了一手狠辣險棋,倒是不知誰人授意,或許是那位胥孟府良久不曾路面得到燕祁曄,或者是向來出手就以狠辣二字揚名大元的病書生黃覆巢,近乎是將大元各個部族內的大權,盡數攥到胥孟府手上,從而使得胥孟府原本已有潰散跡象的軍心,霎時間扭轉而來,雖是部族內有人不滿這等舉動,但勢比人強,到頭來也只得順從胥孟府強硬至極的手腕,凡有微詞,或不從胥孟府調遣,往往皆是一人殞命,周遭親友故舊盡受牽連。

  一整座胥孟府中不論是修行人還是尋常持權之人,紛紛去往大元各部族其中坐鎮,為首之人不再是族首,而是胥孟府內之人,調兵遣將,紛紛壓往淥州壁壘。同樣那場已然成勢的疫病,不出所料,亦是那位書生的手筆,佯裝詐敗數度,受俘降兵其中大都是惡疾纏身,恰好算計天時,淥州壁壘有大雨連綿,最是陰濕難忍,這等大疫一而十十而百,瞬息之間肆虐開來,卻是使得中軍兵馬不攻而亂。恰好趁王庭兵馬無力調度,擇選游騎趁夜色遁入北路空虛地界,或是請修為甚高者誅殺高名醫者郎中,其意不言而喻。

  兵家最是忌諱無所禁忌,可偏偏是這位書生動用的手段,如何都是使人覺得甚合情理。

  一位將死之人懷揣大恨,怎還會計較何謂身后名聲。

  且似乎那位書生有意將那座紫鑾宮中人盡數由大元以東押送往淥州壁壘處,用以叫陣,如何都令人能覺察出,胥孟府兵馬已是集于淥州壁壘處,休養調度齊備,急于求戰,大抵一來是因眼見正帳王庭收復大元半境,倘若再多有耽擱,恐怕輪糧草人手,胥孟府就要落到頹勢去,因此急于求戰,欲要圖謀再度奪下整座淥州壁壘。

  行棋步步殺機,無所顧忌,應付起這等敵手層出不跌的手段,誰人怕是皆要掏空心力,才可勉強抵住不曾潰敗,更何況三路兵馬未必齊心,雖是憑如今溫瑜行兵布陣的本領已是愈發高明,但在于云仲看來,對付那位書生,依舊是捉襟見肘。

  楚辛倒是不解云仲幾日之間的舉動,只覺得這位南公山得意門生,近來幾日面色皆是低沉,不過又是不曉得應當如何勸解,磕磕絆絆,只得時常詢問云仲可否愿去取那方劍匣,或是常常替其添一壺茶水,剩余空閑,皆是跟隨云仲四處走動,打探風聲,但卻遲遲不解云仲這番舉動是為何故,更不知何為身家天下,皆系一身的種種道理。

  昨夜再是一場夏尾風雨,零零落落。潮意難擋。

  不過照舊是有好事同雨一并攜來,在鐵匠鋪里耗費過許多時日的老漢終究將那枚劍胎借到手上,興高采烈去往客棧當中,痛痛快快飲了近乎一整夜的酒,當然這銀錢耗費,自當是要算在云仲頭上;取劍匣的楚辛去往來時保管劍匣的地界,才發覺那戶人家已是人去樓空,似乎是去往別處觀瞧鋪面,至今未歸,好在是有位老門房保管劍匣,樂呵將劍匣抱到懷中,去往客棧里送與云仲,總算是能解去一樁始終纏繞心頭的要緊事,再者說來有云仲帶著,在外走動,如何都比從前在山間枯坐,修為遲遲不升,平白無故消耗春秋,來得更是心甘情愿些。

  連在客棧歇息過許久的那頭夯貨,都是在昨夜風雨時扯斷韁繩,去往城北走動過一夜,卻是使得城北胥孟府兵卒早早就被馬兒嘶鳴聲折騰起身,忙忙碌碌,直到近乎雨停天明時才罵罵咧咧歇下。

  驟雨未歇,還未至天明時分,云仲還是等到了那枚碧空游,取下信件不曾展開,而是將昨夜所書,盡數懸于碧空游上,足有數十張沉甸宣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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