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巨大月亮見聞錄 > 028 我知道,謝治死了
  謝治醒過來的時候,他的頭頂是空蕩蕩的白色天花板。

  陌生的房間里靜悄悄的,而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單人床上。

  這是他自從穿越以來躺過的,最好的床。

  身體并沒有被撕碎,意識也很清醒,唯有渾身上下的酸痛感和胃部灼燒一般的饑餓感讓謝治還能意識到,自己切實地又一次經歷了死亡。

  有那么一個瞬間謝治覺得人生很奇妙,自己穿越到現在只過去兩天的時間,但卻直面了足足三次死亡。

  天光大廈的月亮頭,鉆進自己的思維殿堂,試圖取代自己;第三醫院,鳥頭面罩人引發的騷亂,將自己逼到被木質化的邊緣;好不容易解決了第三醫院的污染場,還沒成功脫險,半路殺出的顯示器人又將自己抓進了全是顯示屏的會議室,藍色的數字頭顱又用一紙合約將自己的身體撕個粉碎。

  要不是千鈞一發之際,負清部士兵和調停員的支援及時趕到,自己的人生可能在這里就要畫上句號。

  謝治嘆了口氣。

  巨大月亮世界,真的就如此“危險”嗎?生活在巨大月亮照耀之下的普通民眾們,真的就每天都會面對這種毀滅城市乃至毀滅世界的力量?

  我是不信的。

  一個能夠平穩運行甚至繁榮發展的世界,即便它有再多的超自然力量,普通人的生活也必然不可能天天被超自然力量影響。

  因此,自己兩天接觸到三次突發事件,甚至兩天里直面三次死亡,只有一種解釋得過去的可能。

  那就是,自己的身上一定具備某種特殊性。

  就好像上輩子看過的某部漫畫里說過的那樣,“替身使者是會相互吸引的”,當自己具備了特殊性,自己就在無意之間成為了某種旋渦的中心。

  這種特殊性讓自己從上輩子的世界穿越過來,同時也讓自己遇到的那些絕望組織們趨之若鶩,恨不得在自己穿越的第一天就把我殺死,而后對我身上的這種特殊分而食之。

  是因為穿越所導致的“靈體糾纏”嗎?

  還是因為從平行世界穿越這件事情本身呢?

  讓自己變成了“唐僧肉”,在超自然力量與超自然組織的眼中,如同黑暗中的炬火。

  謝治陷入的長久的思考,這種思考直到他聽見房間的鐵門被“吱呀”一聲地推開的聲音。

  思考被打斷了。

  謝治轉過頭去看向來人。

  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

  那是一個比自己矮上一個頭的女孩。

  女孩扎著高馬尾,鼻梁上帶著厚重的圓眼鏡。

  她的相貌并沒有很出眾,倘若放在美女堆里,就像是一眾甜味飲料之間混進了一杯白開水。有些清淡,但又有些親切,像是鄰居家愛學習的小妹妹。

  女孩進門的時候,謝治聞聲轉過臉去,正好看見女孩的正臉。

  謝治注意到,圓眼鏡之下,女孩的眼眶紅通通的,像是用力地揉過。

  謝治盯著女孩看,女孩也盯著謝治。

  她擠出一點微笑來,想要開口說些什么,但旋即,擠出來的微笑又收了回去,轉而用手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又原地蹲了下來,把自己嬌小的身體藏進膝蓋當中。

  謝治被這樣的舉動嚇得一怔,而后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那女孩,好像……在哭?

  是因為自己嗎?

  謝治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女孩的哭泣一定和自己有關。

  現在自己最好還是沉默,等待女孩從難以自遏的悲傷里恢復過來。

  謝治從床上撐起身子來,默默地看著蹲在地上捂住嘴巴的女孩。

  女孩的肩膀微微聳動著,雙眼也閉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女孩肩膀聳動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她把眼鏡摘下來丟到一邊,頭顱也在膝蓋里埋得更深。

  謝治隱約地聽見女孩的抽泣聲,又聽見她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咬住自己的嘴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到第十分鐘結束,女孩肩膀的聳動終于平緩下來。

  女孩雙手抱膝坐在地上,腦袋深深地埋在膝蓋里。

  謝治聽見女孩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而后把臉龐露出來,盯著謝治發呆。

  她的整個眼眶都顯得紅通通的,不戴眼鏡的時候,謝治看到她右側眼角有一顆小痣,淚痕就在這顆小痣的邊緣。

  “我的名字是,白水。”

  女孩終于開了口,弱聲弱氣地,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夢囈,

  “我想,面對如今的瘋狂剪刀先生,也許我應該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畢竟,從看到您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謝治先生已經死了。”

  “應該是從天光大廈的C級任務開始的吧,從那個時候開始,謝治先生就不復存在了。”

  “我真傻,真的。以為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但我從沒有想過,像謝治先生那樣游走在危險邊緣的人物,任何一次失敗,都會導致他墜入萬丈深淵……”

  說到這里,白水又緩緩地把抬起的頭顱再一次沉進膝蓋里。

  她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

  “讓您見笑了。讓你看見接線員的丑態。”

  “以前的我偶爾會覺得,4號調停員對于負清師們悲傷時間的限制過于苛刻,直到我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才發現,如果沒有這個十分鐘的限制,我可能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和謝治先生合作有六年了,謝治先生總說,等到第七年,等到我們厭倦了彼此行動人與接線員的身份,就上報總部把我換了,然后向我告白,換個新的身份重新認識對方。現在啊,這種展開是永遠發生不了了。”

  “它只能存在于我的想象,就像我幻想自己能夠有一天戴上紅蓋頭,被謝治先生把蓋頭摘下來一樣。您知道,對于我來說,從謝治先生決定選我做他的專屬接線員開始,謝治先生就是我的英雄。”

  白水的語調平穩,語速緩慢,她的目光低垂著,并不與謝治接觸,而口中卻又不斷地說著與“謝治先生”有關的回憶。

  謝治坐在床上默默地聽著,他想說些什么,但卻無從開口,因為他知道,白水所說的“謝治先生”,并不是自己。

  “真的很抱歉呀,坐在那邊的謝治先生。”

  白水一邊低垂著目光,一邊露出一個歉然的微笑,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和你對視。因為一看到你的臉,想到這具身體里,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謝治先生,我就會想哭。”

  “我就是這樣軟弱又懦弱的女孩子呀,真的很抱歉,一直以來都只能在你的背后為你整理情報……”

  謝治嘆了口氣,女孩的話讓他的心里堵得慌。

  聽到這會兒,哪怕他再遲鈍,也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

  這具身體里,原先的那個主人已經死了,自己在謝治死亡的瞬間穿越到謝治的身上,但歸根結底,自己是一個穿越者,自己這個“謝治”的皮囊里,是來自周游的靈魂。

  而現在,隨著奇跡組織那些數字人搞出來的突發事件,以及后續負清部士兵與調停員的緊急救援,自己這個穿越者的身份,終于不再瞞得住,被眼前的小姑娘所了解。

  而這個名為白水的小姑娘,這個會在接線電話里瘋狂吹自己彩虹屁的小姑娘,已經和他口中的“謝治先生”合作了整整六年。

  “也許……原先的謝治沒有死呢?”

  謝治欲言又止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內心的煎熬,還是開了口,

  “至少,我來的時候,謝治的身體還是熱的。”

  白水埋在膝蓋之間的臉龐微微搖晃了兩下,她抬起眼睛看一眼謝治,又很快地把眼睛放下去。

  “您真溫柔,和原先的謝治先生一樣體貼呢。”

  “但是呀,如果謝治先生的靈魂還活著,您是沒辦法進入他的身體的。”

  “您能夠在他的身體里降臨,說明,他已經離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穿越的事情并不常見,但是檔案室里多少還是能找到對應的記錄的。在我能查閱到的檔案里,過去的五十年間平行世界穿越事件出現過十余次,每一次穿越的發生,都建立在原主死亡的前提下。”

  謝治再一次沉默了。

  確實,如果原先的謝治還活著,自己又怎么可能穿越到他的身上呢?

  無論是一個腦子里兩種人格,還是自己和他的記憶相互混淆,實際上都等同于抹殺了兩個原先的靈魂,拼湊出第三個來。

  而就在謝治沉默的時候,白水又再一次開了口,

  “這不是您的問題,您不用太自責。”

  “穿越這件事情上,無論是死亡的一方,還是穿越的一方,都沒辦法控制。”

  “但是從個人的感情上來說,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一個陌生人降臨到謝治先生的身上,他會作為新的謝治先生在這個世界上生活,而我還要繼續做他的接線員。”

  “這不是您的問題,您千萬不要自責。”

  白水又重復了一句,而后慢慢地站起來,朝著坐在床上的謝治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感謝您六年來的信任和陪伴!但在今后的日子里,我沒有辦法再擔任謝治先生的專屬接線員,幺零六號白水已經向總部申請,讓我從聯絡組退役,未來的日子里,會加入善后小組,負責污染場相關的行動任務!”

  白水直起身子來,謝治看見白水的眼眶里再一次噙滿淚水。

  白水又一次低下頭,深深地舉了第二個躬。

  “真的很對不起謝治先生!我知道,雖然謝治先生死了,但是新的謝治先生,一定也是有著良好品格和高尚情操的專業負清師,否則不會在兩天的時間里解決兩個污染場,真的很對不起!因為我的任性,讓未來的您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可能都難以分配到新的專屬接線員,但還請謝治先生明白我的苦衷……”

  謝治沉默著,他隱約能夠明白白水的感情,是啊,換位思考,如果是一個陌生人穿越到了上輩子自己的身上,又沒有自己的記憶,那么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可能也難以接受這個“自己的身體里出現了一個新的自己”吧。

  他想說些什么,但想說出的話,最終變成了一句嘆息。

  “我理解。換做是我,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謝治說。

  白水再一次抬起頭來,她的眼眶紅得厲害,眼睛里也布滿血絲,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她深深地看了謝治,而后第三次把腰彎下去。

  這一次,白水的聲音顯得有些克制。

  謝治注意到,地毯上濕潤了一塊,而在自己投向注意力的轉瞬,從白水的臉頰上,又滑落下幾滴眼淚。

  “真的很對不起……”

  “我走之后,在您找到新的專屬聯絡員之前,有關瘋狂剪刀的聯絡工作,會暫時交給幺二七號齊曦負責。”

  “您知道,她是漆黑鍵盤的專屬聯絡員。”

  白水第三次抬起頭來,她把地上的厚重眼鏡撿起來,重新戴到自己的眼睛上。

  而后轉過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

  這時候謝治才注意到,房間外面還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王大擺。

  而另一個,是一位著裝干練的女人。

  穿著黑色的西裝,身材修長,黑色的短發從她的耳邊繞過去,齊整地垂到脖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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