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早。
小塵子一來到紫宸殿外,便看見兩個睡得死沉的小太監還倒在那。
他沒好氣的上前踹了他們幾腳,兩個太監醒來還有點發懵。
“奴..奴才..見過塵公公。”
“好啊你們兩個不長眼的東西,這可是陛下門前當差,怎敢睡得這般死。”小塵子揮了揮拂塵:“來人,將他們倆拉下去好生罰過。”
兩個太監什么話都還沒能辯解一句,被幾個侍衛拉下去了。
小塵子撇了撇嘴,走進寢宮,“陛下,該上早朝了。”
他伺候著楚衍起身,穿上明黃色的龍袍,走上金鑾殿。
他高坐龍椅,殿上站著幾十位朝中大臣一同跪地,“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只有一抹身影不需要跪地。
那便是帝師,慕子阡。
楚衍抬了抬手,塵公公便喊道:“眾卿平身。”
接著,他見官員都站起身來,繼續喊:“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眾人無一人說話。
楚衍還有些困乏,正好無人說話他就想著趕緊下朝,結果天不遂人愿,有一個大臣站了出來,“陛下,臣有奏。”
楚衍捏了捏耳垂,“說。”
“陛下登基一月,后宮仍無充盈,臣斗膽讓皇上早日選秀,早日封后,延綿子嗣啊。”
楚衍被這句話怔地一下子清醒了,“......”
他下意識的看向慕子阡的方向,見慕子阡也正含著笑看向他。
他眨了眨眼,流露出一絲求救的信息,可慕子阡卻站在那不動,對他求救的眼神也視而不見。
就這么一瞬間,大殿上竟然跪倒了一片:“請陛下早日充盈后宮,延綿子嗣。”
竟然還有人拉著太傅:“慕太傅,您也勸幾句吧,陛下是最聽您的話了。”
慕子阡淡然勾唇:“后宮乃是陛下家事,我等不應插手。”
“太傅此言有理,”楚衍適時的也應了一句:“況且如今朝堂根基尚且不穩,何以想到后宮風月之事,爾等可是逼著朕當昏君不成!”
他佯裝氣憤走開:“退朝!”
—
-御書房。
“陛下,慕太傅來了。”
楚衍抬頭:“快請老師進來。”
慕子阡手中捧著好幾本如同奏折似的本子走了進來。
楚衍看過去,問:“老師,今日的奏折,內閣不是已經送來了嗎?”
慕子阡嗯了一聲,走到楚衍身側,將手中的折子放到書桌上:“陛下,這些不是奏折。”
“那是什么?”楚衍拿了一本,翻開看了看。
“顏家女,顏幸,禮部侍郎顏禮之女,年十六......”
楚衍念了念,“這是什么?”
“今日早朝有大臣提出讓陛下選妃,”慕子阡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這奏折本,“這些便是大臣們紛紛舉薦的秀女,臣一早便在府上收下了好幾本折子。”
他挑眉:“煩請,陛下過目?”
楚衍合上折子:“老師,朕不選妃。”
慕子阡的眼神略帶深意,看了過來,“陛下看不上這些?”
楚衍還沒回答,只聽慕子阡倏然就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差點忘了,陛下喜好男色,要不怎么會看那本話本子。”
楚衍不自然的咳了一聲,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那是個誤會!!!
“朕....”
“陛下覺得臣好看,”慕子阡的語氣磁性中又帶有不自知的撩人意味,他湊近了些,勾起楚衍的下巴:“那陛下..可喜歡臣?”
“老師天姿國色,深得朕心。”
“是么?”慕子阡的手已經移到了楚衍的唇瓣上,指腹順著他淡紅的唇紋摩挲,“臣只是與陛下說了句玩笑話,陛下看起來很是緊張。”
楚衍吞咽了一番,總覺得今日在慕子阡身上的檀香味極其霸道沖鼻:“老師,其實——”
氣氛有些曖昧纏綿,可偏偏就要來一位不速之客。
“咚咚”
外頭門聲敲響,“陛下,武陽王世子進京了,如今正在門外侯著。”
慕子阡聞言,松開了楚衍,“陛下回神,該召見世子覲見了。”
楚衍咳了一聲,“宣。”
說罷,外頭的門打開,從外走進了一個男子,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色衣袍。
“武陽王世子楚夙,參見陛下。”
楚夙要比楚衍大幾歲,如今應該是十八歲,渾身倒是散著一股小將軍的威風。
楚衍見著他,便不由得想著如果沈家還在,那慕子阡會不會也是這般姿態颯爽。
慕子阡的視線看向楚衍,見楚衍看著楚夙出神,那雙暗藏鋒芒的眸子微瞇了起來,“陛下,該讓世子起身了。”
他回過神來,“世子平身。”
楚夙嗯了一聲,起身說:“從前好幾次進京都不曾見過陛下。”
慕子阡先說道:“陛下為皇子時向來深居簡出,世子不曾見過也正常。”
楚衍嗯了一聲,客氣道:“世子一路奔波至京師,舟車勞頓還沒好好休息吃上一頓吧?不如便留在宮中一起用午膳吧。”
“嗯,那便多謝陛下招待。”
楚衍招了招手:“小塵子,傳膳。”
午膳,按照立冬的規矩,要添鍋子。
在冬日里,涮羊肉吃著也暖胃暖身。
用完膳后,楚衍問:“世子匆忙到訪,朕還未曾命人打掃....”
“有勞陛下了,不過...陛下貌似還不知我父親已修書一封給了太傅大人,想讓太傅大人暫時收留我。”
楚衍擰了擰眉,為什么慕子阡沒有和他說起過?
他看向慕子阡:“老師?”
慕子阡嗯了一聲,“確有其事,不過臣不曾與武陽王有過交集,臣也不知武陽王為何要托臣照顧世子殿下。”
“久聞慕太傅其人。”楚夙微頷首:“天資聰穎是當世奇才,我父認為我一身武勇,該同太傅大人好生熏陶一番文人氣。”
“不行!”楚衍下意識脫口而出,見慕子阡的視線淡淡然凝了過來,他才清了清嗓子說:“朕言下之意是...慕太傅向來不喜旁人打擾,世子若是住過去,怕是要擾了太傅的清靜。”
他不給楚夙說話的機會,繼續說:“宮里的寢宮空著也是空著,不過是打掃一番的小事,世子來了便住在宮里吧。”
他乖巧地看向慕子阡:“老師覺得呢?”
慕子阡微低頭,長睫下的眼瞳泛著點點笑意:“臣,謝陛下體恤。”
這一來二去的搭腔,楚夙當然不能再提什么過分的要求,只能說:“是本世子考慮不周,那便多謝陛下。”
—
晚上,萬籟俱寂。
太傅府。
方凡端上了一盤餃子,“主上,今日是立冬,吃些餃子吧?”
慕子阡看了眼盤子上,一個個包的精致的餃子,揮了揮手。
方凡哦了一聲,又端起了餃子走了出去,走進了另一間房,里面還有好幾個人在。
他們都是慕子阡培養的影衛。
“怎么樣怎么樣?吃了嗎?”
“主上沒吃嗎?”
方凡把藏在身后的一盤餃子拿了出來:“沒吃。”
“我就說,主上不會吃吧!”
“主上從來都不吃這些的,你們輸了!你們輸了!!”
不多時,又有個影衛走了進來,“哎,我看到小皇帝的馬車了,方凡,你快去,記得回來告訴我們他來做什么啊。”
方凡走出去,還真的聽到門外敲響,他過去開門便看到站在門外的皇帝和小塵子。
“方凡,老師睡下了嗎?”
方凡搖了搖頭,“陛下,太傅現下在書房。”
“好,”楚衍看向小塵子,“你不許跟來,朕自己去。”
小塵子看了眼楚衍,說了聲是,把手上提著的籃子遞給了楚衍。
方凡見楚衍的背影越來越遠,他看向小塵子:“塵公公,陛下是來做什么的?”
小塵子看向方凡:“陛下給太傅送餃子吃。”
書房。
楚衍敲了敲門,里頭便傳來一聲:“進。”
楚衍打開門,看見坐在茶幾前喝茶的慕子阡,旁邊的燭火燃著,映著他的臉。
“老師,是我。”
慕子阡聞聲看過去:“陛下怎么來了。”
楚衍走過去,將手中提著的籃子放到茶幾上:“老師,今日是立冬。”
“嗯,我知道。”慕子阡溫聲道。
楚衍打開籃子,從里頭端出了一碗餃子:“老師,我親手包的餃子,嘗嘗吧?”
他拿出筷子遞給慕子阡。
小皇帝昨晚便是在御膳房折騰這個么?
慕子阡凝著視線,看向眼前的餃子,微微擰眉:“餃、子?”
慕子阡看著眼前這碗“餃子”,皮和餡兒都漏了,看起來像是一碗餃皮糊。
“咳,”楚衍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朕不曾包過餃子,第一次難免的出差錯....呃...老師不會嫌棄罷?”
“自然不會。”
楚衍見慕子阡拿過筷子,夾起了一塊放入口中,他亮著眼睛問:“怎么樣?好吃嗎?”
慕子阡口中慢慢咀嚼,視線落在楚衍那雙星光耀塵的雙眸,頓了頓。
視線幽深,又夾雜著幾分無奈。
楚衍一怔,啊,竟是忘了,他味覺失靈根本嘗不出味道。
“對不起,老師,我...我不是...”
慕子阡卻笑了笑:“嗯,好吃。”
“啊?”
慕子阡垂眸。
往日他不曾覺得失了味覺會如何,日子也是照樣過。
可今日他想,為什么會失去味覺,為什么要讓他嘗不到一點味道....
“子阡雖然失了味覺嘗不出味道,但這是你做的,那便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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