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初現在的狀態有些奇怪,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夢中,若是想清醒過來也并非辦不到,可她又下意識地不想這么做。
四周一片虛無,灰蒙蒙的,少女一襲碧色長裙曳地,她是這方灰暗天地里唯一的色彩。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散發著淡淡熒光的牡丹花瓣從空中飄落,顏初上前拾起的那一瞬,四周的環境悄然發生了變化。
【庭院深處,百花叢中,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正手忙腳亂地栽種著什么。
這個院子顏初很熟悉,在古云城的時候,她來過很多次。
哪怕這里的布局與當時的有所差別,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夫君?”
吳儂軟語,恰似鶯啼。
“娘、娘子!”
青年慌慌張張地起身,一個沒注意就把剛種到一半的綠植又給拔了出來,聽到妻子靠近的腳步聲,只得背著手,尷尬地將它藏在身后。
青年現在的樣子有些狼狽,一縷發絲從鬢角垂落,被汗水打濕,頭發上還掛著一片不知名的綠葉,白凈的面容和衣衫都沾上了泥土,也就是他自己還沒發現。
一名梳著婦人發髻的美貌女子款款而來,看著這一地狼藉,有些不明所以:“夫君,你這是?”
“沒、沒什么……”青年心虛得眼神亂瞟,默默把腳邊的花鋤又往后踢了踢,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去看對方。
“嗯?”
女子作勢不依,青年這才磨磨蹭蹭地將手里的東西展示給妻子看:
“我、我聽說牡丹寓意著華貴圓滿,而且,你最喜歡的花不就是牡丹嗎?我就想著自己種一株送給你。”
因為珍視,所以想將你喜歡的,都捧到你面前討你歡喜。
“就是……”青年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又給自己臉上添了道痕跡:“沒想到這牡丹還挺難種的。”
看著他的模樣,女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見丈夫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不由笑罵一聲“傻子”。
青年有些泄氣,卻又聽女子含笑的聲音再次響起:“既然是寓意著華貴圓滿,那該我們倆一起來種才是。”
“啊?”
青年呆滯地看向妻子,待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么,不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我們一起!”
花影深處,一對年輕的夫妻共同栽種著一株牡丹,不時相視一笑,偶爾又會在對視后害羞的別開眼……
郎才女貌,情意綿綿,就連風兒經過時都忍不住放輕了腳步,唯恐驚擾到這一對璧人。】
顏初看著這宛如畫卷般的一幕,不禁莞爾,她雖對情愛之事不太開竅,但美好的事物總是打動人心的。
就在這時,第二片花瓣落到了她的面前,周圍的景象再次改變。
【若說方才的景象是春和景明,現在便是風驟雨急。
銀竹傾倒,穿林打葉,鋪得滿地殘紅。
顏初所站的位置沒有什么變化,前面不遠就是那對年輕夫妻親手所植的牡丹。
似乎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株牡丹比起剛栽種時長大了不少。
枝頭綴著三朵盛放的牡丹,雍容華貴,本該盡顯芳容,可惜被這風雨壓彎了腰,反倒顯出些狼狽。
顏初看著雨滴穿過自己的手心沒入草地,有些新奇,卻聽得一道腳步聲漸漸靠近。
青年穿過抄手游廊,撐著一把畫著松竹的油紙傘快步往這邊而來,在那株牡丹面前站定,將手中的紙傘傾斜——
竟是不顧自己的衣衫被打濕,也要給這牡丹撐傘。
“夫君?下這么大的雨,你怎的站在外面,快進來啊!”
被小丫鬟扶著走過來的女子神色焦急,要不是顧忌著肚子里的孩子,她怕是要直接出去把人給拉進來。
“娘子!”
青年一驚,也顧不得什么花兒了,連忙跑進游廊,將手中的傘一扔就上前扶住妻子,生怕她出一點兒意外。
“娘子,這兒風大,你怎么出來了?我們快回去!”
“還說呢,剛才好端端的,你就突然拿了傘沖出來,我能不著急嗎?”女子嗔怪道。
“咳,我這不是看娘子你很擔心那幾朵牡丹花嗎?好歹是它第一次開花,你還沒看夠呢,我就想著替它撐下傘,等天晴了,你就能看個夠……”
一行人慢慢往回走著,忽然有小伙計來報——有人求醫。
“我……”青年猶豫地看向妻子。
“夫君,你去吧,這么多人呢,我沒事兒的,給人看病要緊,記得先換身衣服。”
“這……好吧,娘子,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看著丈夫一步三回頭的模樣,女人笑得溫婉:“好,快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直到看不見丈夫的身影了,女子這才收回目光,抬手輕撫著自己隆起的腹部,眼中滿是溫柔:“孩子啊,你說,你爹怎么就這么呆呢?”】
看得出來,女子過得很幸福,但顏初心中卻隱隱不安。
周圍的場景開始快速變換。
顏初看著女子久等丈夫不歸,不斷派人去尋,還要強打起精神,挺著個大肚子打理著家中事務,日漸憔悴,卻不敢在外人面前泄露半分脆弱,唯有看到院中那株牡丹時,方才露出端倪……
看著她得到丈夫被魔修所害的確切消息,動了胎氣,險些一尸兩命。
好不容易被救了回來,卻發現孩子因為早產而天生體弱,而她還得強撐著身體處理丈夫的后事,最后將一枚染血的香囊埋在那株牡丹花底……
看著她一個人撐起家業,將孩子拉扯大,直至那個體弱多病的孩童長成了翩翩少年,眼中方才恢復些昔日的光彩。
看著她忙里忙外替兒子張羅婚事,眼中漸漸有了希望,卻又在幾年后再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兒媳改嫁,她沒有阻攔,只是抱緊了還在襁褓之中的小孫女,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顏初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想到那位面容慈祥的婆婆,只覺得心口悶得慌,這算什么?
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繩偏挑細處斷?
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了,所以她只能在這里旁觀,無力阻止,也無法改變……
周圍的景物漸漸褪去,又變回了之前那片灰蒙蒙的空間,只不過,除了她之外,還有一株開得極盛的牡丹。
顏初看著它靜默半晌,終是無奈苦笑:“萬物有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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