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4日,上午9點過,川中,理工大。
夜里應該下了場雨,這會兒卻成了炎炎夏日的幫兇,把空氣變得潮濕悶熱,動輒揮汗如雨。
嚴實手拿一把折扇,慢悠悠地踱著步子,往校門方向走。
一路上沒什么人,偌大的校園里只有知了在不余遺力地呼喚著異性。學校已經放假,好在寢室沒有封閉,里面除了考研黨還在掙扎之外,游戲黨正在魔獸,運動黨正在世界杯。
嚴實三黨合一,目前階段是運動黨與游戲黨輪流執政,考研黨在野。按理說他這樣的家伙不該如此悠閑,奈何昨晚沒有球賽,今早服務器維護,于是難得出去吃個早點。
時間還早,本著兩頓合一頓的精神,他的步子愈發晃悠,目光也左顧右盼,儼然一副遛鳥的架式在那尋尋覓覓。
身為理工男,興趣愛好廣泛的理工男,泡妹子這種必備技能到了大三結束還沒有長進,實在是一件既正常又悲哀的事情。眼下看來依然沒什么機會,學校一放假,本就寥寥的妹子紛紛離校,只留下幾位鏡片比瓶底還要厚的不明生物,出沒于各個教室。
本著同類相斥的精神,嚴實不敢招惹她們,只好把精力都集中在各種興趣愛好上。不過眼下實在閑的蛋疼,有些按捺不住寂寞也再正常不過。
學校外面會不會另有風景?
嚴實邁出校門的時候,折扇一收,目光如炬地掃了一圈。
結果還真有發現!
就在距離校門不足五十米遠的地方,一把小巧的遮陽傘下,一道弧線優雅的腰身仿佛磁鐵一般,牢牢吸住了他的眼睛。
兩條青蔥般的玉腿迅速抹去了只看背影的風險,嚴實加快腳步,深呼吸,口中念念有詞。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快拉近,背影的主人像是在等他一般,一直站著沒動。
機會如此美妙,錯過實在可惜,嚴實不敢猶豫,只想好一段臺詞也得硬著頭皮上場。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您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嗎?”
聽到這種智商及格的搭訕方式,背影的主人轉過頭,看了眼身旁的家伙之后,檀口微開,輕聲說道:“不,只是路過。”
說罷,不等嚴實那灼灼的目光掃完,又轉過頭,45度望天。
理工男的審美沒問題,運氣也不錯,這會兒剛好可以仔細鑒賞一番。
如果說背影可以打90分的話,正面應該在90分以上,側面更夸張,嬌小玲瓏的鼻子與微微翹起的小嘴完美結合,襯托出一抹秋水,長長的睫毛輕輕一眨,就能勾走魂魄!
甜甜的香味兒沁人心脾,醉人的氣息讓人不愿醒來。
理工男的腦子還算清醒,知道眼下正是留下第一印象的關鍵時刻,既不能操之過急又不能缺乏情趣。瞧著兩人之間只有一米不到的距離,按理來說有些過于親密了,于是稍稍往后挪了一小步。
目光卻一刻也不肯挪開,悄悄往下瞄了一眼之后,繼續停留在那精致的側臉上,越看越覺得老天爺開眼。
早起的鳥兒就是運氣好!
默默地瞧了一會,腦袋里涌上了疑問。
干嘛老這么抬頭望天?
難道這里有她的美好回憶?
或者是青春疼痛發作,想找個人治一治?
嚴實的思路有些凌亂,再加上缺乏實戰經驗,一時有些卡殼。
結果不曾想,他不開口,她開口了。
“干嘛不說話?你學什么專業的?”
嚴實簡直大喜過望,也顧不上分析她這番話的真實用意了,忙不迭地說道:“應用物理,不過你放心,天文地理高數英語我都能聊!”
說罷又趕緊補充問題,“對了,我叫嚴實,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巖石?”她忍不住笑,又轉頭看了他一眼,才緩緩說道:“很奇怪吧,居然這么容易就搭上話了。”
對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嚴實有些招架不住,好在自身槽點多多,不怕冷場。于是輕輕咳嗽兩聲之后,說道:“可能是我運氣好吧......爺爺說過,名字取的硬氣一點更像個男人,其實我姓嚴名實,嚴謹實在的意思。”
“更像個男人?”她的眼睛亮了起來,開口之前卻有一抹猶豫之色,聲音也有些低沉,“嗯,我是川師外語系的,姓安,單名一個萍字,就是平安的意思。”
說完,又轉過頭,繼續仰望。
光滑潔白的臉上有明顯的擔憂在流淌,理工男也瞧出異樣了,于是戀戀不舍地轉過頭,朝她目光所指的方向瞧了過去。
一瞧之下頓時楞住!
距離兩人七八十米外開的地方有棟樓,憑印象應該是家酒店,高度不算夸張,約莫十多層的樣子。這會兒樓下擠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個個在那抬頭望天!
順著他們的目光瞧過去,頂樓上一道單薄的身影顯露無遺!
身影站在欄桿外,應該是個男子,看不清楚年齡有多大。可能已經在那兒呆了很久,看上去有些搖晃,仿佛一陣大風就足以刮下來,摔成一攤讓人毛骨悚然的畫面。
嚴實這才明白!
原來不是他運氣好,而是身邊這位正遭遇人生中的一次考驗,心情異樣在所難免。
其實她若像樓下圍觀的人們那樣指指點點,或者當成談資找人訴說一番,他都不會有什么異常反應。反倒是這種既不敢走近又不愿離開,獨自一人默默擔心的樣兒,燃起了他心中的勇氣。
“相信我,當年大專辯論賽我可是明星選手!”
說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氣勢很足,頗有些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架式,其實心里還是有些渴望的。
最好......能有個約定?
或者留個聯系方式?
算了,太著痕跡!
結果還不錯,剛邁出幾步就被她叫住了,聲音里滿是擔憂,“等一下,你別這么沖動,可能會有危險!唉,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去的,對吧?”
安萍說罷,低了頭,一抹紅暈涌上臉頰。
嚴實楞了一下,強忍住亂跳的心,開口說道:“當然不是,我又沒說自己一定能成功,只是上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可是,可是.......”
“110可能已經過來了,警戒線一拉就沒辦法接近了,所以我得抓緊時間,你在這里等我,好嗎?”
“嗯,不要逞強......加油!”
聽了這話,嚴實笑著轉身,把手中折扇向后一拋!
拳頭抬起,大拇指朝著自己。
“大演講家!”
......
大演講家?
其實當年的大專辯論賽上嚴實只是個替補,屬于那種經綸滿腹,實戰水平差強人意的菜鳥選手。好在隊友還算給力,他準備的資料也派上了用場,最終進了全國賽的八強。
雖然實戰層面拿不出手,但這段經歷給了他不小自信,也讓他擁有超出年齡的各種理論支撐,足以應付一些難度不大的挑戰。眼前這種局面他早已在電視里看過無數回了,最終結果無一例外,就沒有一躍而下的。
這讓他信心十足,覺得自己只要出馬相助,肯定皆大歡喜。
何況還有剛才那一幕!
多么單純可愛的妹子,能通過這種方式展開追求簡直完美!
至于如何解決眼前問題......老實說,他的腦袋里沒什么清晰的思路,尤其是聽到圍觀群眾的聲音之后,原本激蕩的心情漸漸回落,有些不上不下。
“呀,那么年輕就想不開!”
“跳不跳呀,給個明白話,頭都暈了!”
“真是的,警察怎么還不來,急著上班呢!”
聽著這些不著調的言論,再瞧瞧那些掛著笑容的臉,嚴實攥緊了拳頭,深呼吸了幾口,開始往人堆里擠。
“讓一讓,讓一讓!”
仗著身體還算結實,嚴實很快擠到了樓下,再要往里的時候卻被一條更粗壯的胳膊攔住了。
“干什么的?”
聲音不太客氣,眼神很不耐煩,保安制服上的袖標也足以證明這么做的理由。
嚴實早有心理準備,此刻張口就來,“我是樓上那位的朋友,過來勸勸他!”
一聽這話,保安隊長滿臉狐疑地打量了一番,開口問道:“那你說說看,他叫什么名字?為什么要跳樓?有他家人聯系方式沒?”
嚴實剛要開口,人群中又傳來一陣鬧哄,聲音大到讓人心煩意亂,于是趁機蒙混道:“他叫.......最近不是世界杯嘛,賭*球輸了要跳樓!”
保安隊長的注意力顯然轉移了,伸長脖子看了一圈之后,罵道:“MMP,一大早就讓人不得安生!”
說罷拽住嚴實的胳膊往里走,進了酒店大門之后才松開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嚴實以為自己過關了,忙道:“我可以上去了吧?”
保安隊長卻一臉不善地搖了搖頭,聲音嚴厲,“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拿什么勸他下來?你能幫他還錢?”
嚴實稍稍一楞,開口時聲音不太自然,“當然...不能,但我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有把握勸他下來!”
一聽這話,保安隊長的臉上橫肉動了動,聲音里有股不屑,“年輕人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很正常,但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不是你說行就能讓你試試的!何況你又不是他家人,一旦出了狀況,責任由誰承擔?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這坐著,仔細想想有沒辦法聯系他家人!”
嚴實頓時坐蠟,張口結舌了一番,連自己都覺得無力,只好訕訕地閉了嘴。臉上臊熱難當,心里更是貓抓一樣難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居然連正主兒都見不著?
警察一來還不原形畢露?
不行,不能就這樣放棄!
“你去那邊歇會!別亂跑!聽到沒?”
保安隊長厲聲說罷,快步走到門口,大聲指揮著其它保安。
很快,警車聲呼嘯而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嚴實卻沒有伸長脖子去看,眼睛左右一轉,立即邁開步子往電梯那跑!
“嘿,你小子,給我站住!”
保安隊長的大嗓門迅速響起,腳步聲也越來越近,好在電梯門適時關上,隔絕了所有聲音。
嚴實松了口氣,后背上一陣涼意襲來,讓他閉了眼睛,不斷地深呼吸。
腿有點抖,而且越來越厲害,他只好伸手扶住,像是剛跑完長跑一般,直不起腰來。心跳仍然維持在怦怦怦的狀態,讓他有些茫然,眼睛盯著電梯上的數字看了好一會,才稍稍松了口氣。
時間過的很慢,又像是一眨眼的功夫,電梯門緩緩打開,一片安靜的世界在向他招手。
天臺還在頭頂,需要尋找一番才能找到上去的入口,但他沒有第一時間邁出去,直到電梯門又緩緩關上,才恍然驚覺,轉身摁了下按鈕。
旁邊的電梯正在迅速下降,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