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的公共汽車也是五分錢一個人，不過車上有售票員，挎著小包帶著“售票員”的袖章問他們去哪兒。
余來富說：“去縣中心小學小學站。”
售票員就唰唰撕下來三張票：“超過六站了，要多給兩分錢，七分錢一張，一共兩角一分錢。”
余來富手伸到上衣里頭，去摸放在胸口的錢，有點心疼：“我們這還有個孩子呢，也要買票啊？”
售票員不耐煩地說：“你也不看看你孩子多高了！超過一米二就得買票了！”
余來富是村里來的，被這么一吼，當即啥也不敢說了，老實掏錢。
陳喬玉看著有點難受，但想想人家售票員也沒做錯什么，只是在鄉里經常有半大的孩子不買票，所以大舅才這么問的吧。
縣城坐公交車的人不少，他們很艱難地擠到后面去。
三個人都十分緊張——一面要防著車上有賊，一面要聽著售票員在前頭報站，一面還要盯著自己人別被上車下車的人沖散了。
陳喬玉緊緊拽著陳青楊的胳膊，不敢讓他離開自己分毫。
就這么的，聽到售票員說：“中心小學到了啊，要下車的趕緊了！”
三人連忙擠到門口，不大靈敏的車門卡了半天，然后又“哐”的一下突然打開，三人忙不迭下車。
腳剛落地，就聽到車子在后頭嗖的一下開走了，真是一秒鐘都不帶多停的。
青楊的臉色又有點不好了，陳喬玉問他：“還能走嗎？”
陳青楊忍住痛苦，點點頭：“能。”
余來富下車還問路呢，結果人家一指他們下車就看到的紅磚墻：“這不就是？”
三人又繞著紅磚墻走，走了幾十米，就看到了縣中心小學的門頭。
余來富停下來整了整衣裳，又把青楊準備的小紙條拿在手上看了兩遍，才道：“喬玉，青楊，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門衛室問問。”
陳喬玉沒答應，她搖頭道：“大舅，我也想去，我也想聽著。”
陳青楊不舒服，沒說話，但看那哀求的眼神，估計也是一個意思。
余來富無奈，只能一拖二帶著他們往門衛室去。
“勞煩問一聲，你們這兒是不是有位付利梅付老師？她愛人姓葛？”
門衛大爺掃了他們一眼，從他們的穿著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鄉下人。
但門衛大爺不是個勢利的人，還挺和氣，問他們：“你們是付老師什么人？付老師今天沒來上課。”
余來富三人一聽就緊張了：“咋、咋沒來呢？”
不會是昨天村里的事兒傳出來了嗎？
他們以前就聽說有“收養”孩子的人，聽說賣家出事兒了，立馬就搬家的。
門衛大爺沒急著回答，而是又問了一遍：“你們是付老師的什么人？找她做什么啊？”
余來富見這大爺挺謹慎，知道不說來意他是肯定不會透露什么的。
但要說說了真實來意，只怕大爺更不能透露付老師的消息了。
正想著要不要編個謊，說是鄉下遠房親戚呢，就聽陳喬玉開口了。
陳喬玉對門衛大爺說道：“大爺，您好，我們是之前葛老師在鄉下教過的學生，今年考上鎮上的中學了，葛老師幫了我們不少，所以我們想著來看望看望她。”
說著，直接從籃子里拿出那包水果糖來：“我們今天就要趕回鄉下了，要是付老師不在，那就麻煩您把這個給她吧。”
門衛大爺一看，這確實是帶著禮物過來的，看來不是找茬的——不然，看著余來富那又黑又兇的模樣，他還真不敢跟他們說什么。
這小姑娘說話就好聽多了。
門衛大爺叫他們登記好姓名，這才指了個路：“你們往這后頭去，那邊是教職工家屬院，付老師今天請假了，但不知道在不在家。”
確認了縣中心小學的確有付利梅和葛秋生兩位老師，又得到了通行許可，心下多少輕松了一些。
不過她還是沒忍住，問了門衛大爺一句：“大爺，付老師家的孩子……多大了？”
門衛大爺隨口道：“得有七八歲差不多吧。”
聽到這話，陳喬玉三人竭力掩蓋住激動，謝過門衛大爺，這才走進學校。
縣中心小學的教職工家屬院在學校里面角落的地方，他們沿著操場繞了半圈，就到了。
大約是因為這會兒老師們在上課，家屬院里挺安靜的，他們一路看過去，拿著紙條對著樓棟單元看。
正比對著呢，青楊突然停住了腳步，手死死抓著陳喬玉的衣裳：“……姐。”
“咋了？找到哪棟了？”余來富回頭問道。
陳青楊伸出一只手，胳膊都在抖：“那、那是不是喬麗？”
陳喬玉他們唰的一下扭頭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秋裝制服的中年女人牽著個穿鵝黃色小裙子的小姑娘，從一棟單元樓門口走出來。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頭上編著好看的辮子，上面還用彩繩綁了花。
那張小蘋果似的臉蛋，是陳喬玉做夢都不敢忘的樣子。
她定定地看著中年女人跟小女孩，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都走到面前來了，她心中在吶喊，可渾身卻好像被什么東西定住了一樣，分毫都動彈不了。
直到中年女人牽著小女孩，即將從他們身邊過去。
中年女人似乎有所察覺，微微皺眉看過來。
就這一刻，陳喬玉的聲音終于沖破了緊張僵硬的軀體：“喬麗！”
小女孩猛然回頭。
這一喊，余來富跟青楊也終于如夢初醒，沖上去就要抱喬麗。
中年女人猝不及防，被幾個人圍上來，嚇得大聲尖叫：“救命！救命！搶孩子了！搶孩子了！”
瞬間，家屬院各家各戶打開窗戶看出來，反應快的已經抄起掃把鐵鍬撐衣桿跑出來了。
“拐子都拐到學校里頭來了！找死！”
中年女人彎腰護著小喬麗，死死抱住，余來富跟陳青楊都急了，一邊擋著別人的擊打，一邊怒道：“你們才搶孩子！那是我家的孩子！你們才是拐子！”
混亂之中，陳喬玉只聽到喬麗嚇得嚎啕大哭，頓時跟著眼淚也出來了。
她擋都沒擋，顧不得落在身上的棍子，沖進去抓著中年女人的胳膊，一邊哭一邊解釋：“我叫陳喬玉，這是我妹妹，她叫陳喬麗，她是我妹妹啊！是我妹妹！”
陳喬玉帶著哭腔的聲音，終于讓中年女人頓住了喊叫，緩緩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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