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陳喬玉才吃完了那碗已經坨了的面條。
她很明白，如果不是老宅通現代的奇遇，這碗加了三個雞蛋的面條，都是她和青楊難得吃上的大餐。
陳喬玉最終帶走了青楠和喬麗的一張照片，那是青楠被帶走之前的最后一張照片。
陳家二姑怔怔地送他們出門，并不因為他們的寬恕而輕松，也并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錯的。
陳喬玉知道自己也原諒不了陳家二姑，更是恨死了陳良和姚金花，但她內心，最責怪的人還是自己。
可是停留在怨恨當中毫無異議，陳喬玉只能請陳家二姑幫忙：“如果，我是說如果，青楠有一天自己找回來了，二姑你一定要跟我說，求你了。”
陳家二姑看著陳喬玉，沒什么表情：“他要是能找回來當然最好。”
只可惜，誰也不相信一個五六歲就被賣去鄰省的孩子能夠自己找回來。
陳喬玉此時也不怕告訴陳家二姑了，她拿出那六百塊錢給陳家二姑看：“我們也不白接回青楠，人家多少錢買的，我們可以雙倍，甚至三倍回報。”
陳喬玉甚至“卑鄙”地用上了利誘：“如果二姑你能想起來什么消息，或者能夠聯系上買下青楠的人的話，還欠你多少撫養費，我們也可以雙倍給。”
之前算著還欠四百多，扣掉這一年半，陳喬玉還欠陳家二姑一百多接近兩百塊錢。
言外之意也是，如果青楠找不回來，還欠陳家二姑的撫養費她也不會給了。
對于此時的陳喬玉來說，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二姑扭轉想法，知道她有能力，知道她想找回青楠的決心。
陳家二姑皺眉看著她：“你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陳喬玉虛虛實實地說了：“從我爸跟我后媽那里找回來了大半，剩下的是親戚朋友湊的，我現在在鎮上做點兒小生意，一個月能掙不少錢，足夠養活青楊青楠喬麗了。”
陳家二姑并不相信，但她只要知道陳喬玉沒有走上她最不想看到的那條路，也沒什么別的想法：“你們回去吧，如果他真回來了，我會告訴你們的。”
說完，已經有關門送客的意思了，陳喬玉他們也不好多待，只能從虞家出來。
他們下午兩點多才到的虞家，這會兒已經快五點了，三人急匆匆地趕去長途汽車站，還是沒能趕上五點半的最后一班車。
“咱們要睡大街嗎？”青楊撓頭。
這年頭的人當然不怕睡大街，有時候外出干活，席地而睡，墊個草席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
但抓盲流的比較麻煩，這兩年回城的青年多，城里也興起了抓盲流的風氣。
大半夜的在街上晃蕩，肯定是要被抓的。
陳喬玉揣著老支書給她的介紹信，決定去招待所碰碰運氣。
先前本來想著要是來不及趕回去，就在陳二姑家借住一宿。
別說親戚了，就是朋友、同學、老鄉，借住的事兒就很常見。
但陳家二姑那個情況，陳喬玉他們自然不可能回去找她。
帶著介紹信去招待所，人家很直接地拒絕了：“你這是生產隊的介紹信，頂多在縣城用，省城住宿要公社的介紹信。”
一級一級的規矩要求，嚴著呢！
余來富也有些焦急，心想就是叫他厚著臉皮去求虞家，也不能叫兩個孩子被抓。
然而，陳喬玉卻并不意外被拒絕，省城有好幾家招待所，她一家一家地問過去。
她始終記得周荃和齊向東說過的，越是大城市，越是了解政策。
他們鎮上風氣都松動了，省城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比他們鎮上還落后。
果然，接連找了四家都拒絕了他們，但是第五家，裝修甚至比前面四家都還好些，卻一口答應下來：“還有房間，你們要開幾間？”
陳青楊又驚又喜：“姐，真的有！”
余來富也是不敢相信：“咋之前那幾家都說沒有呢？總不能也跟問路一樣，欺負咱們鄉下人吧？”
陳喬玉笑道：“大舅，哪兒那么多欺負人的，這家招待所裝修好一些，說明他們這里有人走到前頭去了。”
前臺的姑娘笑了笑：“小姑娘你真厲害，這都能猜到。”
然后對余來富解釋道：“我們這個區的領導是新來的，首都來的年輕干部，讓我們招待所做試點。”
這點陳青楊有發言權，他常跟幾個知青一起看報聽廣播，聽說了一些：“去年徽省鳳陽縣小崗村就試點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了，聽說今年他們糧食大豐收，產量是前頭五年的總和！”
前臺的姑娘很是意外，笑道：“這位小弟弟，你也挺厲害的嘛，連這個都知道。”
陳青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陳喬玉也很驚喜，青楊從不讓她操心，一直都很努力。
只有余來富，憨憨地看著喬玉姐弟跟前臺姑娘討論，一句都插不上嘴。
好在前臺姑娘很貼心，說道：“我們這里只要是正規的介紹信都能來住，就算沒有介紹信，如果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也是可以申請住宿的，就是價錢比別的招待所要貴一些。”
余來富趕緊說：“那我們開一間，開一間房就行了。”
陳喬玉也沒拒絕，出門在外，第一次住招待所，就算她說想自己住，青楊跟大舅也不會答應的。
順利開了房間，看著雖然簡陋，但干凈整潔的房間，余來富贊嘆不已：“乖乖，各個房間里都有電燈啊？”
陳喬玉檢查了一下床鋪，確實很干凈，余來富見狀就說：“喬玉你跟青楊睡床上，我睡地上。”
就是原先鋪褥子的計劃要調整了——他可不敢把這么干凈的床單褥子鋪地上。
陳青楊說：“我也睡地上吧，這地都是水泥的，快比我身上都干凈了。”
他們一路坐長途車過來，窗戶開著，路邊的灰塵那可沒少沾染。
陳喬玉此時想起來：“剛才樓下是不是有澡堂？要不咱去買兩張澡票，大舅你帶青楊去澡堂洗洗澡？”
青楊吐了一路，就算再小心身上也難免有些味道。
余來富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躍躍欲試起來：“不知道貴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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