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子媽滿頭的汗，身上穿的衣裳都被汗打濕了一片，可見一路是跑著過來的，才緊跟在陳喬玉他們身后第二撥。
“板車半路翻了……不知道白天哪個車碾的，路邊塌了一塊，成貴叔一腳踏空，板車就歪了。”
陳喬玉跟柴愛花聽得心驚：“那人呢？水生嫂子咋樣了？”
“幸虧水生媽跟水生都在車邊護著，人拉住了，就是接生婆跟成貴叔摔了，骨頭看著是斷了，回村里借板車來不及了，想著來醫院看看有沒有擔架。”
這事兒鬧的，陳喬玉跟柴愛花趕忙跟醫院的人溝通，又押了幾塊錢，從醫院借了兩個擔架，輝子媽帶著人去接人了。
輝子媽他們前腳走，后腳板車來了，水生媳婦兒躺在水生媽的腿上，面色蒼白。
好在這邊陳喬玉他們已經把醫生護士都叫來了，金二嬸跟著產婦一起來的，抓了一個護士求人家：“救人，甭管花多少錢，先把人給救活了。”
護士艱難地把自己的手扒拉出來：“能救我們肯定會救，就怕她這個情況不好辦。”
金二嬸拉著腿軟的水生媽，求護士：“不好辦也求求你們。”
護士看了她們一眼，咬牙道：“要是只能保一個，你們……”
“保大人！保大人！”金二嬸連忙喊道。
水生媽恍惚了一下，沒明白什么意思，但很快也跟著喊道：“大人，保大人！”
金二嬸松了口氣。
鄉下那種保孩子不保大人的事兒多了去了，姚家村不能出這種丑事。
好在水生媽也不是個糊涂的，雖然有些難以接受孩子可能保不住的事兒，但還是拎得清，要保大人。
那邊水生拉著媳婦兒的手，一直跟到產房門口被人轟出來。
鎮醫院的條件不能算好，但是比鄉下的衛生站還是好太多了，姚家村都不配擁有一個衛生站，跟小蘆溝村一起搭著大蘆溝村的衛生院的。
這深更半夜發動的，連個大夫都找不見。
一直熬到快天亮，產房里終于出來人了，只是臉色有些不好。
“哪位是產婦的家屬？”
蹲在墻根抱著頭雙眼發直的水生聽到這話猛的躥起來：“我是！里面的是我媳婦兒！”
護士有些凝重地跟他說：“我們盡力了……孩子沒保住，產婦大出血，剛搶救過來，你們還算是幸運的，醫院今天有血，前幾天有個產婦產后大出血……沒救過來。”
護士盡可能平和地敘述這件事，但水生腦子里一直嗡嗡的，明明每個字都聽進去了，但就是聽不懂什么意思。
急得嘴角泛紅，眼看著要起燎泡了。
“護士，你啥意思，我媳婦兒她……她咋了？”
“你媳婦兒剛搶救過來，里面還在收拾，就是孩子……”
護士拿了個紙箱出來，紙箱里面裝的什么，陳喬玉她們離得遠沒看到。
但是水生跟水生媽，還有匆匆趕來的水生媳婦娘家人……撕心裂肺的哭聲，他們都聽到了。
只是萬幸，水生媳婦救過來了。
期盼了十個月的孩子，跟著媽媽一起來的，最終卻只能用冷冰冰黑漆漆的紙盒子帶出去。
水生媽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昏過去一次，掛了水才醒過來。
水生媳婦還得住院兩天，水生跟水生爹滿嘴燎泡地湊了錢，還給了陳喬玉他們。
天亮之后，水生一家人留在醫院，還有水生媳婦的娘家人，村里其他人陸陸續續回村。
回去的路上，陳喬玉騎車載著柴愛花，英子、大勇、青楊、鐘斯年也趕了過來，大家默然地走在路上，心里又悶又痛，一口氣堵在胸口，不知道往哪兒撒。
醫生說水生媳婦的預產期應該是前兩天，要是早些來醫院，有所準備，可能也不至于出事兒。
后期拖成這樣，不光孩子救不活，還極有可能影響產婦的生命。
水生知道之后一言不發——村里生孩子都不興檢查，日子是叫接生婆看的，過程中也就是讓接生婆來看看胎位正不正，或者讓村里的老人憑經驗看看這胎好不好。
之前偶爾也聽人說過生孩子要去醫院，要檢查，要去醫院生，但村里到鎮上的路不好走。
距離不算太遠，但是遇著刮風下雨起霧下雪……那路就沒法走。
下一場雨，連著半個月山路都是泥濘的。
機靈敏捷的年輕人還好，但要是腿腳不便，或者身上有些病痛的老人，幾年不出村的都有。
孕早期的時候，水生帶媳婦兒來過一次鎮醫院，當時看著還好。
就是路上顛簸了，回去就流了血，水生又嚇得半死，去大蘆溝村衛生院找了大夫過來，給打了針才好。
所以那之后也沒敢再叫水生媳婦到鎮上了。
誰成想……這就出事兒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經過成貴叔踩空的地方，心里都一陣悲涼，還有后怕。
誰家沒有個急事兒？
這破路別說車愿不愿意來，就是愿意來，能經得起幾回顛簸的？
遠的不說，就說接生婆和成貴叔，現在胳膊腿斷了，只能叫人背回去。
陳喬玉推著自行車回家，青楊都沒敢問她自行車是哪兒來的。
鐘斯年沒跟他們一起，他那一身力氣，負責背成貴叔回村了。
成貴叔羞愧得不行：“我這張老臉真是沒地兒擱了。”
英子她爹拿著旱煙袋跟在后頭，斥責成貴叔：“瞎說什么！回回村里誰家有事兒不是你出力最多？人不能這么想，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那往后誰還敢幫忙？”
大家也勸成貴叔：“那路咱們天天都走，那塊一直都能踩的，估摸著就是這兩天哪個拖拉機攆過去了，把那塊攆塌了。”
這種只能說是運氣不好，賴不上成貴叔。
況且這回成貴叔腿摔折了，農忙的時候下不了地，還影響工分，也是冤枉。
這事兒叫姚家村的氣氛沉悶得不行，路上有人說起來，大蘆溝村上回誰家媳婦兒難產，村衛生院解決不了，直接拖拉機半個小時就送到了鎮醫院，大人跟孩子都好好的。
又是哪個村，誰家老屋塌了砸傷了人，沒等村里后生們拖到鎮上，傷者路上就咽氣了……
這樣的事以往聽著只當是傳奇、熱鬧，但輪到自己村子上了，就沒那么好想了。
金寶隊長跟英子她爹回去之后就召集大隊部開會。
這路，非修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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