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勇怔怔地看著喬玉，心里的激蕩一陣接一陣。
喬玉沒說一句話，姚大勇的心情都要跟著起伏好幾次。
只是他有些糊涂了，他現在分不清喬玉的話是在說對她的好感，還是一種看似更親近，實則更疏離的傾訴。
姚大勇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卻緊張得連抬手擦一下都不敢。
他心里的小人說：“看吧，至少她是不討厭你的。”
但又有另一個聲音說：“不太妙，她好像把感激當好感了。”
兩個小人的聲音吵來吵去，吵得姚大勇都不知道聽誰的好了。
他到底是把心一橫——男子漢，聽自己的！
問出了埋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話：“喬玉，如果我說……我倆在一塊兒挺好的，我將來一定會對你好，對青楊他們也好，我一輩子護著你，不叫你受苦……你，愿意跟我談對象嗎？”
姚大勇覺得自己說這段話結結巴巴的，可又覺得自己的語速好似被什么東西催著似的，無比的快。
他都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說這么快干嘛！
都不知道喬玉聽沒聽清。
“我聽到了。”喬玉笑著道，“謝謝你，大勇哥，我知道你不是說說而已，你從小到大都一直護著我。”
姚大勇盯著喬玉的嘴巴，他以前覺得喬玉說“謝謝大勇哥”的時候，他都特別開心。
但今天怎么緊張到分辨不出來這到底是該開心還是不該開心呢？
“那、那你怎么想的？你覺得咱倆能成嗎？”
姚大勇眼巴巴地問道。
喬玉看著姚大勇，姚大勇眼里的真誠和期待，讓她無處遁形。
她垂下了頭。
“對不起，大勇哥，我是真的不想談對象。”喬玉的聲音雖然輕，但卻很堅定。
姚大勇的眼神瞬間失去了光芒，肩膀也駝了下來。
他咧了咧嘴，想要笑一笑，表示自己沒有受傷，讓喬玉不必放在心上。
但一開口，還是覺得喉嚨堵得慌。
“沒、沒關系，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就是、就是不甘心連問都沒問一句，就……”
姚大勇說著，都快哭出來了。
他伸手抹了抹臉頰上的汗，有些尷尬：“對不起啊，有點沒控制住……要是一直不說就好了，那你就不會尷尬了，以后也不會躲著我。”
這一刻，鋪天蓋地的后悔，和終于塵埃落定的失落，湮沒了姚大勇。
如果沒有開口就好了……
至少還能維持以前的關系。
姚大勇明明難受卻還拼命給喬玉臺階不讓她為難的樣子，是真的讓喬玉難過了。
她有一瞬間，幾乎都要推翻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說可以跟姚大勇嘗試一下談對象了。
但終究，那些未來的畫面，一幕幕出現在她的腦海中，讓她沒有辦法停下來。
“大勇哥，你聽我說，我不是在找補，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好，特別特別好。”
“如果跟你在一起，英子能當我妹妹，金二嬸能當我媽媽，還有老支書一直護著我……我一定會特別特別幸福的。”
喬玉也揉了揉眼睛：“但是我已經擁有太多幸福了，但大勇哥，你知道嗎，這個世上還有很多人沒有得到幸福，他們還很苦，太苦太苦了……”
姚大勇目不轉睛地盯著喬玉看。
喬玉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進去了，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說的什么他卻好像一點兒都不明白。
喬玉抬眼看向河岸的另一邊，無邊無際的田野綠地。
她抬手指過去：“大勇哥，你知道嗎，那里以后會建很多很多的房子，會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公園，還有很多生活幸福的人。”
姚大勇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卻不明白這跟他和喬玉有什么關系。
難道那里以后不建房子了，不做公園了，喬玉就會跟他在一起嗎？
喬玉看著遠方，目光漸漸明亮堅定起來。
“大勇哥，不怕你笑話，我將來想在那兒蓋廠房，我的作坊現在有二十多個工人，但是將來，我想招兩百個，兩千個，甚至兩萬個工人……”
“我想叫他們人人都有工作，人人都有錢，都能吃得飽飯，上得起學，能有自己的住處，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大勇哥，我已經很幸福了，我現在談對象，再幸福，也不過是我本來的幸福上加一點點。”
“但是如果我能讓那么多人都幸福，那我的幸福就會變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幸福。”
喬玉堅定地說著。
姚大勇終于明白過來。
原來喬玉說的是真的，他姚大勇并沒有不好，但跟喬玉已經不適合了。
他喉頭有些堵，但又好像比剛才堵得喘不上氣來的時候，輕松了許多。
“原來你想做這些事。”姚大勇悵然若失，卻又有些崇拜地說道，“你心里裝著這么大的事，自然再裝不進去一個我了。”
喬玉轉過頭來，沖姚大勇一笑。
她知道，姚大勇明白她了。
姚大勇跟著笑起來：“你總是比別人想的多些，想的遠些，我就沒有想到那么遠。”
他想到的最遠最遠的生活，就是跟喬玉在一起，把青楠喬麗都接回來，他們一家人住在一起，將來或許還有幾個晚輩，繞膝承歡。
但喬玉已經想到很遠很遠去了。
姚大勇能明白一些，他只是不太明白為什么喬玉會選擇做這個人。
不過，他知道喬玉心里有了這樣的目標，就不會再輕易動搖了。
這個盛夏，在綠草如茵，柳樹拂風的傍晚，喬玉和姚大勇像小時候放牛一樣，坐在河邊說了很多很多。
多到就像姚大勇夢見過的，許久許久以后，他和喬玉都變成了兩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老太太的時候，也是在一個這樣的傍晚，他們吹著晚風，說了一輩子的話。
隨著日落，夜幕徐徐降臨，姚大勇把喬玉送了回去。
他送喬玉到村邊，看著喬玉手里拿著兩支荷花和一棒蓮蓬，雀躍而輕松地往老宅走去，始終沒有問出那一句——
“喬玉，如果我愿意跟你一塊兒做那個讓大家都幸福的人，我們會不會也能一起并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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