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花抱著包袱從姚家出來，聽著周圍村鄰家里的歡聲笑語，再想想一會兒回去的破鍋冷灶，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好在姚三爺還是給了一包袱的東西，不然今晚真是不知道怎么過了。
她恨恨地甩了一下包袱，想把氣都撒在包袱上。
然而也不知道海氏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這包袱一甩，直接散開了，里面的東西叮鈴桄啷掉了一地。
姚金花趕緊低頭去撿，撿著一個破碗，心里憋氣極了。
但等她撿起第二個破碗、斷了一半的鍋鏟、剁雞食都嫌燉的菜刀時，她就知道了，海氏這就是故意的。
唯一完好的就是一小袋糧食，姚金花爬過去撿起來。
剛要往懷里塞，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趕緊打開糧食袋子的口子。
天黑了光線不好，她伸手進去摸了一把，摸出來的糧食就攤在手心。
就著月光一看——都結塊發霉了！
姚金花破口大罵：“也是難為你了！還專門留著發霉的糧食糊弄我！”
她有心想要沖回去跟海氏打一架，可她自己才吃了三年沒什么油水，甚至沒什么鹽的牢飯，整個人看著是胖了一圈，但都是虛胖。
哪里比得上海氏這樣在農村下地干活的大娘啊，別看大娘五十多了，那把子力氣，一般小年輕比不過。
姚金花心里又委屈又憤怒，罵了好幾句，也不敢去姚三爺家門口罵——她心里太知道了，親爹姚三爺這種人，對女人就是骨子里的看不起。
她這樣離了婚還坐過牢的女兒，姚三爺那是有多遠避多遠。
姚金花把地上散落的破爛撿了一半，煩了，就這些破爛，真是白送給她她都不要！
把剩下的幾樣狠狠踢遠，姚金花抱著東西回到了家。
一回家，就見家里還是黑燈瞎火的。
陳良撿了個小板凳，靠在大門邊上，哼哼唧唧的。
看到姚金花進來，立馬就哎喲哎喲地嚎上了：“金花，拿了什么過來？有吃的沒？”
同樣是從鎮上走了二十多里路回家，陳喬玉他們有熱水有雞蛋，有糖有瓜子花生各種補給……
但陳良跟姚金花是硬走回來的。
陳家和姚家都沒人去接他倆。
這會兒陳良餓得快招架不住了，尤其是尿濕了的褲子又冷又臭，真叫人難受。
陳良見姚金花不說話，急了，聲音更大地問道：“說話啊，你爹給了啥？”
看著姚金花懷里的東西散著，陳良更是懷疑起來：“你怎么去了這么久？不會是在路上偷吃了吧？”
想到這里，陳良簡直后悔死了：“我應該跟你一塊兒去的！”
可惜褲子還濕著，他到底沒好意思跟著一塊兒去。
聽見陳良這話，姚金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東西往地上一扔。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不去你們家要東西？光指望我家？”
姚金花一屁股坐在大門口，哭天喊地：“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跟著你沒享幾天福，大牢倒是坐了三年！現在還要我去求我后娘施舍點兒吃的！”
姚金花怎么咽得下這口氣啊。
她把唯一裝了糧食的小袋子掏出來，把發霉發爛的糧食照著陳良劈頭蓋臉就砸了下去。
陳良瘸著腿躲避不及，被砸了個徹底。
“哎喲！疼！疼！別浪費糧食啊！”
陳良也是餓得狠了，摸著糧食粉糯糯的，沒燈也看不清，還以為是炒米啥的，就往嘴里塞了，然后就——
“啊呸！呸呸呸！這是啥啊！都壞了！”
陳良就這月光仔細看手里的東西，頓時臉都綠了：“這糧食都發霉了！”
姚金花罵道：“你當我不知道嗎？自從海氏進了我家門，我爹啥時候管過我！你還讓我去借東西，借到的就是這玩意兒，你不是愛吃嗎？你吃啊！”
陳良大罵：“你爹怎么這么齷齪，給親閨女的糧食還是爛的，沒見過他這么當爹的！”
姚金花聽到這話，倒是被氣笑了：“別啊，怎么沒見過？你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你……”陳良卡殼，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以前對陳喬玉和陳青楊可也沒多好。
也就是那時候吃的不夠，沒多少糧食等著發霉，但是一家人吃飯，他跟姚金花還有姚金花的兩個孩子吃的是正常飯菜，喬玉青楊吃的不過是黃了老了滿是蟲眼的爛菜葉子跟菜根罷了。
想到這里，陳良跟姚金花倆人不由生出一種“報應”的感覺來。
但很快，兩人就搖搖頭，把這個念頭從腦子里晃出去了。
但想起來剛才回來的時候，陳喬玉在老宅門口招呼鄉親們進去喝茶的模樣，姚金花又靠過來，輕聲問陳良。
“哎，你說，喬玉這幾年是不是掙大錢了？我看老宅的院墻都加高了。”
都有錢修房子了，應該是掙了不少吧？
“啊？有嗎？”陳良倒是沒關注那么多，他對這幾個孩子一直都不怎么在意。
“有啊！”姚金花湊近些，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坐牢前的嫵媚來，“在鎮子口的時候你聽見沒？喬玉的拖拉機給英子開，送屠慧東他們回去。”
姚金花重點強調：“喬玉的拖拉機！”
“不能吧……”陳良死活不信，“就喬玉跟青楊那兩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還買得起拖拉機？”
“打死我的不信！”
姚金花也不著急，攛掇道：“你說什么都是她親爹，你卻借東西，她肯定不會不管的。”
“這倒是。”陳良也得意起來，“她有多少都是老子的！”
“就是啊，看我爹給的這些破爛，打發叫花子呢！”姚金花一邊嫌棄門口的破爛，一邊攛掇陳良：“你去要點兒吃的來吧，她給村里人都發了雞蛋，總不能不給你吧。”
在牢里可沒什么好吃的，天天白菜蘿卜，連豆腐都算是好菜了。
雞蛋？肉？想都別想。
一個月能叫吃上一回一根大棒骨熬一桶的“骨頭湯”就不錯了。
葷腥只有過年或者特別的節日才能吃到一點點。
姚金花早就饞了，不住地攛掇著陳良。
陳良也被她說得多了幾分底氣，摸摸褲子都凍硬了，也沒那么磕磣了，就爬起來，拄著拐杖往老宅去了。
姚金花在另一邊攙扶著，心里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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