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他能夠用無形的存在輝映眾生，讓人對其充滿了信任毫不質疑，甚至能夠讓人化作撲火的飛蛾，明知一死，亦要追隨焰火。
而阿明的信仰，早在緋婭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瞬間，便已經徹底崩塌了。
失去了火光的飛蛾只會漫無目的地隨風飄飛，終其一生，墜入塵土。
直到有一天，迷茫的飛蛾看見了另一道扭曲的光。
從那之中，學會了復仇。
“現在想來，就好像還是昨天一樣。”阿明微笑著，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貴族家中的執事，動作優雅，表情得體，一舉一動之間都在透露著上流社會所擁有的的禮儀典范。
“……為什么？”梁曉盯著阿明，語言下意識地就從口中流出。
“你指的是哪一個？”端起茶杯，阿明撥開蓋子，輕輕吹走冒出的熱氣。
“所有的一切，你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這不是顯而易見么。”淺嘗了一口茶水，阿明垂著眼眸，“我是一個弒靈者，既然如此就應該有弒靈者的風范，你瞧，我現在不是很強么？連阿通都不是我的對手了，哈。”
阿明笑了，笑的很開心。
梁曉笑不出來，他此刻心中甚至升不起任何的情緒。
“你知道你所追隨的存在是什么嗎。”梁曉說道，“他們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你不知道那些家伙……”
“屬于哪里，與我何干？”阿明聲音淡漠，“只要能將小姐從歸末帶出來，他們是什么身份，重要嗎？”
“你說什么？”梁曉的瞳孔驟然一縮，“緋婭還活著？”
“小姐她因為言靈的作用，以罪孽的身份墜入歸末，但是小姐有罪么？”
話音落下，阿明手中的茶杯猛然碎裂，化為一地殘渣。
“哪怕這個世界都是異常的，小姐也不可能有任何的罪孽，她是最為純潔，高尚，無可比擬的存在，就算再過一萬年，也不可能有比她更加無瑕之人！”
“如果要將小姐救出來，那么就需要有另一個人去承受這一言靈。”阿明嘴角揚起，流露出淡淡的笑，“讓真正身懷罪孽之人去替代她。”
“替代她？”
“沒錯，就是我來，親手將他送入幽冥，那些罪不可恕之人，自然會身落歸末。”
阿明嘴角微微抽搐著，他的手也在發出輕微的顫抖：“可是，我都已經殺了那么多人了，他們都身懷罪孽，都是罪不可恕的，都該死，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小姐她還沒有回來？”
桌子在發顫，梁曉看到，實木制成的桌面之上，從阿明的手所放置之處，密密麻麻的裂紋如同蜘蛛網一般蔓延開來。
“終于，我現在明白了。”顫動停止了下來，阿明抬起眼，幽幽地望著梁曉。
“最應該去歸末的人，應該是你。”
“因為小姐，就是因你而墜落的。”
聽到這里，梁曉深吸一口氣，他明白了。
阿明他，已經徹底地失心瘋了，在他身后的存在，以緋婭作為籌碼，為阿明指出了一條邁向虛無與毀滅的道路。
而阿明手中，什么都沒有，但他并不在乎，只要能夠讓緋婭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再荒謬的行為，再不可思議的方法，他都愿意去嘗試。
“畢竟小姐都已經墜入幽冥的最底層了，我就算成了為你們口中的十惡不赦，又能怎么樣呢？”
梁曉沒有說話，他緩緩地閉上眼睛，良久之后，嘆了一口氣。
“所以說，你是來殺我的。”
“真可惜啊，你就要死了。”阿明喃喃道，他的臉上沒有喜悅，諷刺，悲憫，憤慨，沒有任何的表情，那麻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具尸體。
“但我如果就這樣殺了你，小姐哪怕回來了，可能也不會高興。”說著，阿明站起身來，朝著梁曉伸出手，“快喝茶吧，要涼了。”
杯中的茶已經沒有熱氣冒出，梁曉目光落下，盯著茶杯半晌，將其端起一口飲下。
“林咲……啊不，現在應該叫您梁曉先生。”賀蘭覺站在一旁，朝著梁曉伸出手，“這邊請。”
阿明一言不發地走出包間，梁曉看著阿明的背影，目光又落在賀蘭覺身上。
“你知道你們家族的人是怎么死的嗎？”梁曉瞇起眼睛，“殺害你們家族的人，和阿明可脫不開干系。”
“不會啊，阿明先生他，我看不像是壞人。”賀蘭覺臉上露出迷茫之色，“您和阿明先生之間有什么誤解嗎？”
梁曉皺眉，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賀蘭覺有些捉摸不透，或者說……
他還是之前的那個賀蘭覺嗎？
此刻，梁曉走出了茶樓，外面陽光正好，然而唯一不同的是，街上的行人變得稀少了起來。
阿明似乎是在等待梁曉，當梁曉出來之后，他握著手中的拐杖，向前走去，步伐沉穩而優雅。
“那家蛋糕店，里面的甜點種類很多。”阿明走在前面，望向路旁的一家店面，“小姐喜歡的提拉米蘇里面也有，我嘗過，就是小姐最愛的那種味道。”
跟在阿明身后，梁曉望向那家蛋糕店，沉默片刻后說道：“是，但是她一點苦味都受不了，所以提拉米蘇上面的可可，最終都會被我吃掉。”
“哈，是有這種事情，小姐從來不喜歡苦味，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在你來之前，小姐都會自己全部吃掉，然后喝很多的水。”阿明笑了笑，“我之前跟小姐說過，不喜歡可以把上面的丟掉，但小姐不想浪費，你來了，倒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繼續向前，在高樓的空隙之間，遠遠地能夠看見游樂園里高大的摩天輪。
“想當初的確帶著小姐去過一次游樂園，但是你知道的，小姐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所以阿索爾先生花了大價錢，將倫敦市北區那邊的一個游樂園包了一整天。”阿明說著，又笑了起來，“小姐當時就很想要上摩天輪，只不過可惜，她恐高。”
“緋婭恐高？”梁曉思索片刻，“有么？”
“當然有，我照顧了小姐那么久，當然知道，不過……你是例外。”
“只要跟你在一起，小姐就會盡力去克服任何令她恐懼的事情，這些，你當然不知道。”
梁曉沉默了，他轉頭望去，摩天輪的影子已經消失在高樓大廈之間。
“所以，緋婭最后上摩天輪了么？”
“沒有。”阿明淡淡地說，“最終都沒有上去，那也是小姐最后一次去游樂園。”
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似乎沒有盡頭，微風吹過寂靜的街道，將回憶全部卷起，在一句句輕描淡寫的語言之中，過去就這般被一頁頁翻過。
當書本合上的時候，便什么都不會剩下了。
不知走了多久，阿明停了下來，梁曉也站在了他身后不遠處，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市體育館的足球場內。
廣袤的球場一片安寧，除了他們之外，看不見一丁點的人影，就像是剛剛走過的路，來往的人伴隨著他們腳步向前，不斷地消失。
直到此刻，一個不剩。
“該聊的天，已經差不多了，我們兩個也該道別了。”阿明說完，只見他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輕輕一頓。
一道寒光從天兒降，直刺入梁曉面前的草地之中。
是一把劍。
“在家族時，我曾經教過你一些劍術，我們曾說過要一分高下，后來也不了了之了，很久了，也不知道你現在的劍術如何。”
阿明轉過身來，緊握拐杖的把手，輕輕一甩，只見銀色的光芒如同流星一般劃過，一柄細劍從拐杖內被抽了出來，直指向梁曉。
“來吧，就用這個，了結此事。”
“也終結你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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