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容是什么人,姜舒再清楚不過。
以她們的過節仇怨,她竟能裝出這副恭和模樣,著實叫姜舒有些意外。
看來這兩年她學聰明了些,磋磨沒有白受。
一番寒暄后,宴席開始,陸夫人同眾官眷端起酒杯向姜舒敬酒,順便光明正大的打量姜舒。
與下午初到陸府時不同,現下的姜舒盛裝打扮,薄施粉黛后的面容秾麗明艷,端方雍貴。
便是同為女子,她們也被驚艷到,忍不住多看兩眼,然后自慚形穢。
若只有美貌倒也罷了,可偏偏姜舒還有滿腔大義和一身本事。
和離經商,為民請命,慷慨大義……不論哪一條單拎出來,都足夠令人震憾折服。
“說來能喝上這果酒,還是托璟王妃的福。”陸明嫻笑著恭話。
其余人聞言,也紛紛附和。
姜舒的經歷和大義壯舉,已成了人人稱頌的傳奇。
姜舒笑著回應,從容自若游刃有余。
擱下酒杯開始用菜時,姜舒瞧見面前的魚,下意識皺了皺眉。
沈清容見了驚聲懊悔道:“哎呀,忘了大嫂……王妃不喜吃魚。不過這是海魚,味道與河魚湖魚不同,王妃或許喜歡也不一定。”
因著沈清容的話,宴廳里的氣氛霎時凝住。
姜舒不愛吃魚事小,沈清容失言事大。
“胡言什么!”陸夫人趕忙呵斥。
沈清容滿臉驚惶,一副不小心說錯了話很是愧疚的模樣,歉聲道:“王妃莫怪,我只是一時失言。”
失言?
姜舒想都不用想,便知沈清容打的什么主意。不過是借失言之名,提醒眾人她曾經的身份,讓她難堪罷了。
杏眸淡睨著惶然無措的沈清容,姜舒面色無波的開口:“無妨,只要陸少夫人擔得起責便行。”
擔責?擔什么責?她都已經說了‘王妃莫怪’,姜舒還敢計較?不怕落下個心胸狹隘的名聲嗎?
陸夫人等人也被姜舒的話驚震到。
這事兒往小了說,的確是一時失言不值一提,可若往大了說,那就是口無遮攔對王妃不敬。
姜舒是入了皇室玉牒的璟王妃,對她不敬,就是藐視皇威!
旁人不知姜舒和沈清容的糾怨,但陸家人卻是心知肚明,當下便也明白姜舒為何如此。
同時,她們心里也清楚,沈清容不是失言,是故意讓姜舒難堪。
“還不快向王妃請罪。”陸夫人扭頭狠瞪沈清容,起身跟著賠罪。
當著眾人的面,沈清容面色紅一陣白一陣,屈辱極了。
可陸夫人將話說到這份上,姜舒又未有饒恕揭過之意,也無人為她求情……沈清容沒有退路,只能咬牙請罪。
“請王妃恕罪。”沈清容跪在地上,低垂著頭緊絞雙手,只覺眾人譏嘲的眼神如芒刺一般,根根扎進她的后背。
心中對姜舒怨恨,又多了一分。
身份壓死人,從前她瞧不上姜舒商戶之女的出身,總是趾高氣昂沒有半分敬意。如今姜舒頂著璟王妃的身份,沈清容再不甘不愿,也只能屈膝低頭。
曾經的姑嫂,一個坐著,一個跪著。廳中人都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姜舒,大氣都不敢出。
沒人為沈清容說話,一來并不交好,二來怕禍連己身。
第一次見姜舒,眾人都吃不準她的脾性,不敢貿然出頭。
廳中氣氛沉寂壓抑,陸夫人緊張的手心微微冒汗。
陸明嫻和蘇柔謹慎觀察著姜舒的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這宴說是接風宴,實則也是陸家的封侯宴。
和安城有階品的官眷都來了,本該是受人艷羨恭賀的榮耀時刻,卻在此時丟臉,氣的陸夫人咬碎了牙,無比后悔沒將沈清容這禍害關起來。
陸夫人狠了狠心,欲要開口請姜舒責罰沈清容時,姜舒說話了。
“禍從口出,陸少夫人可要謹言慎行,莫損了陸家聲譽。”
姜舒此話是在警醒陸夫人,沈清容犯了錯,陸家也要連罪。
“是,謹記王妃訓誡。”陸夫人同沈清容應下。
姜舒不輕不重的道:“起來吧。”
她并非要同沈清容計較這一言之失,而是想借此敲打陸家。
便是再遠離上京,陸家也是大昭臣子,皇室能予以陸家無上尊榮,也能治陸家的罪。
是榮是過,全在帝王一念之間。重新坐回席上,沈清容只覺羞辱難當,惱恨的身子止不住微微發抖。
“菜要涼了,大家快吃吧。”姜舒緩聲開口,將此事揭過。
陸夫人大松口氣,擠出笑臉招呼眾人吃菜。
蘇柔低聲吩咐婢女,撤走了姜舒面前的魚。
“海魚再不同,也終究是魚,王妃不喜便讓廚房不可再做。”
“是。”婢女應聲,端著魚退下。
姜舒瞥了蘇柔一眼,眸光微閃。
蘇柔此舉,既是向她示好,也是在暗諷沈清容。
便是出身高貴,品性不夠也依然上不得臺面,不該出來丟人現眼。
沈清容憤怒的瞪著蘇柔,卻不敢發作。
經此一鬧,原本喜熱的宴席,變得沉抑,眾人都默默用飯,不敢隨意說話。
宴后,陸夫人讓蘇柔送姜舒回客院。
方才宴席上的事,讓姜舒有些欣賞蘇柔,也明白蘇柔同沈清容不對付,便主動同她閑話。
交談間,姜舒得知蘇柔是和安城商會會長之女,大感意外。
“少夫人不說,我還當是那家閨秀。”
蘇柔謙聲道:“王妃謬贊。”
頓了頓,蘇柔又補充道:“我一直以王妃為楷模,今日一見,越發崇敬。”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再加之相同的出身,蘇柔有意與姜舒交好。
姜舒也不拒絕,因為她需要蘇柔幫忙。
“難怪我瞧少夫人很是投緣,原是如此。”
這是愿意與她結交的意思?
蘇柔心神一動,溫聲道:“王妃一路勞頓,今夜好生歇息,明日王妃若閑悶,可讓婢女傳我解悶。”
“那這幾日怕是要叨擾少夫人了。”姜舒笑著接話。
蘇柔道:“能同王妃敘話,是我的榮幸。”
兩人說著話,客院很快便到了。
“王妃早些歇息,有事只管讓婢女尋我。”蘇柔進退有度,行禮告退。
姜舒望著蘇柔隱入夜色的背影,只覺老天都在幫他們。
對于商戶,商會會長的號召影響力可比官員更甚。
這趟平陽,當真是來對了。
夜風微涼,陸明嫻幫著陸夫人送走所有官眷,回到宴廳。
“啪!”陸夫人二話不說,揚手便給了沈清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