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后,雨點零零落落的墜了下來。

    冬日的雨落在臉上,冰涼刺骨。

    趁著雨還未下大,周泊序趕到軍營,查看了解戰場上被毒蛇猛虎傷到的將士。

    一靠近傷患營帳,便聽到哎喲連天的痛呼聲,進到里面,痛呼聲更大。

    “大人。”軍醫向周泊序見禮。

    周泊序頷首示意,行走在營帳中查看傷患,詢問軍醫情況。

    每次交戰后,傷患眾多,按照傷情類別分開治療。這幾間營帳里,安置的都是被毒蛇咬傷的軍士。

    南延人十分卑劣,飼養出的毒蛇蛇毒不會立時要人性命,而是讓被咬者四肢麻痹生僵,從患處疼入骨髓,尋常止痛藥無甚作用。

    軍醫想盡各種辦法,嘗試用遍各類藥物,也只能稍加緩解,無法清除毒素。

    所有被毒蛇咬傷的將士,要么被疼痛折磨的受不了自我了結,要么疼上一兩月后毒發身亡。

    之所以如此,不是南延人養不出瞬間致命的毒蛇,而是故意消耗大昭人力物力。

    大昭以仁為本,對于被毒蛇咬傷的將士,便是明知救不了,也不可能殺了他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救治。

    如此一來,不論是人力藥材亦或糧食等物,都耗損巨大。除此之外,軍心也會惶恐渙散。

    身為將士,他們做好了隨時戰死沙場的準備,但卻不想遭這罪。在痛苦中煎熬掙扎,最后還是難逃一死,讓人悲戚絕望。

    是以每次交戰面對南延人的毒蛇,將士們都驚恐萬分,寧愿被猛虎咬斷脖子,也不愿被毒蛇咬傷。

    南延的獸軍,對宜城將士影響甚大。若不想辦法破除,軍心難穩,交戰時總是束手束腳,心有畏懼,未戰就已敗了一半。

    “還是未尋得解毒之法嗎?”周泊序沉問。

    軍醫惶聲道:“大人恕罪,小人無能。”

    周泊序明白,此事怪不得軍醫,他們已經竭盡全力了。

    看著受毒痛困擾,哀嚎不止面目扭曲的軍士,周泊序凝聲道:“繼續尋求解毒之法。”

    “是。”軍醫沉應。

    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十年前,莊將軍父子努力多年,也未得解毒之法。

    周泊序出了營帳,轉而又去了安置被猛虎咬傷的將士營帳。

    這里的痛嚎聲要小很多,大部分傷者上藥包扎后都在睡覺養傷。

    老虎無毒,卻致命。

    但凡被攻擊者,幾乎都被咬斷了脖子頃刻喪命,少數被咬中四肢等處撿回一條性命,也是缺胳膊少腿,或是行動不便,養好傷后只能做后勤軍或卸甲歸家。

    猛虎雖不似毒蛇那般瘆人,但威力同樣不容小覷,二者都是南延的倚仗。

    再出營帳時,雨點變大了,密密匝匝爭先恐后的急墜而下,砸的人睜不開眼。

    林鈞撐開傘,問周泊序接下來去哪里。

    雨下的太大,一時半會兒不會停,回不了將帥府,周泊序便去了軍中議事帳,召集營中將軍議事。

    一刻鐘后,所有將領到齊,周泊序細問猛虎毒蛇之事,尤其是十年前莊將軍父子是如何應對的。

    有老將嘆聲道:“十年前的情況與如今不同。”

    “有何不同?”周泊序問。

    老將道:“南延從二十年前開始,將老虎毒蛇運用到戰場上。但一開始馭使本領不夠,老虎毒蛇偶會失去控制,敵我不分,因此使用不多。”

    “又過了幾年,南延人馭使本領強了些,能完全掌控猛虎毒蛇。但那個時候的老虎和毒蛇都有弱點,尚能應對。”

    “比如蛇怕雄黃會冬眠,老虎怕火,還能以獵物引誘等等。且那時的毒蛇,毒性與如今不同,被咬者幾乎都是立即斃命。”

    “為此莊將軍父子訓練了一支鐵甲軍,專門對付南延獸軍。”

    “鐵甲軍從頭到腳都罩在堅韌鐵甲中,無懼猛虎毒蛇的撲咬。然行動笨拙緩慢,只能用來抵御,無法追擊。”

    但只要破了南延獸軍,再配合騎兵步軍,打的南延大敗而逃,西南安寧了十年。

    只是沒想到,十年后南延再次馭獸而來,且經過多年訓練,老虎變得不再畏火,不受獵物引誘,毒蛇竟也不畏雄黃寒冷冬日照常現身,且蛇毒毒性歹毒,讓人束手無策。

    周泊序聽后重重擰眉,片刻后問:“鐵甲軍呢?”

    此次交戰,他并未見到鐵甲軍。

    將領道:“自莊將軍父子死后,鐵甲軍也逐年衰老,大多都退軍歸田。這十年來相安無事,便未組建新的鐵甲軍。”

    鐵甲軍全身鐵甲,耗資過甚,若是常年備著,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大昭雖強盛,但幾經大戰,國力耗損嚴重。在和平時期,自是會削減一切能削減的,減輕國庫壓力。

    周泊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緣由。

    沉默須臾,他問:“重新組建一支鐵甲軍需多久?”

    將領估摸道:“少說也得一月。”

    鑄鐵甲,訓甲兵,并不是一件易事。

    全身鐵甲近百斤,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得動,還能揮刀斬蛇的。

    “不管多久,立即組建。”周泊序態度堅決。

    此次他帶來的軍餉,建一支鐵甲軍沒問題,至于后續軍餉,再想辦法。

    將領應下,末了又凝重道:“此次南延明顯是籌謀多年,準備充分而來。獸軍陣容是十年前的幾倍,便是組建一支鐵甲軍,也無法完全應對。”

    除非他們能組建上萬人的鐵甲軍團。

    然以軍中將士體魄和資備軍餉來看,顯然不可能。

    周泊序沉吟道:“能抵御一些總比毫無辦法強,不足之處再另想他法。”

    鐵甲硬抗治標不治本,想要真正破除南延獸軍,必得找出解蛇毒的方法,還有克制猛虎的法子。

    周泊序沉思間,恍然想起一人。

    怪醫杜仲。

    他記得,杜仲除了擅治疫病,還喜鉆研毒術。

    能制毒的人,定然也會解毒。

    周泊序當即命人拿來地圖,查看宜城到大磐城的距離。

    若快馬加鞭,五日可到大磐。但杜仲年歲已高,不可能騎馬來宜城,只能乘坐馬車,需得十日左右。

    盤算清楚后,周泊序提筆,寫信請杜仲來宜城相助。

    這次他沒有用激將法,而是誠懇相邀,寫明了南延蛇毒的怪異可怕,大昭將士的痛苦難忍,表明了急需杜仲相助的無奈急迫。

    有過接觸,周泊序知道杜仲雖脾性古怪,但心有大義。

    他相信,杜仲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