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滿唐紅 > 第0448章 如人飲水
  「也不是什么太過分的事情,只是希望你能對函谷關內的事情守口如瓶。」

  鄭觀音眼中的淚珠尚未消失干凈,笑吟吟的說著。

  李元吉裝傻充愣道:「函谷關什么事?我大哥的門人打了我門人的事情?」

  不等鄭觀音搭話,李元吉大大咧咧的又道:「如果是這件事的話,似乎沒必要守口如瓶吧?更沒必要讓嫂嫂親自走一趟吧?

  嫂嫂只管派個人過來跟我說一聲就是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

  再說了,手底下人起了爭執,那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他們有能耐的話,他們自己找回場子,沒能耐的話,挨了打也是活該。

  沒有必要為他們來回奔波,也沒有必要因為他們,影響了我們兄弟、叔嫂的情分。」

  鄭觀音聽到這話,格外的舒心,這是她從上元節到現在,聽到的最舒心的話,所以心情變得好受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不少。

  她笑著道:「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情……」

  李元吉故作不解的道:「那是什么事情,函谷關除了發生過這件事以外,也沒聽說過發生過其他事情啊。」

  鄭觀音狐疑的道:「你不知道?」

  李元吉故作茫然的道:「知道什么?」

  鄭觀音略微沉吟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道:「我不信你不知道。你這是在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呢。」

  李元吉為自己叫屈道:「可我真不知道啊。」

  鄭觀音也沒有再咄咄逼人,而是笑著道:「那就請四弟屏退左右,讓嫂嫂告訴你原委吧。」

  李元吉瞥了薛萬述一眼,又瞥了守在門口的前殿管事一眼。

  薛萬述和前殿管事識趣的離開了殿內。

  鄭觀音也屏退了自己的隨從,等到大殿里就剩下李元吉的時候,才緩緩開口道:「你大哥在隴西的人遇到了麻煩,需要兵馬協助,你大哥手下的長林兵,還要拱衛東宮,所以就從別處借了幾百兵馬,如今就屯駐在函谷關。

  你派去函谷關的人難道沒看見?」

  李元吉給了鄭觀音一個迷糊臉,道:「還有這事?」

  也不知道是李元吉裝的太像了,還是鄭觀音過于單純了。

  鄭觀音居然信了幾分李元吉不知情,將信將疑的道:「你真不知道啊?」

  李元吉毫不猶豫地搖頭。

  鄭觀音端坐在上座上,權衡了一番,笑道:「那我現在告訴你了,你不就知情了?」

  李元吉點點頭,疑問道:「然后呢?」

  鄭觀音笑道:「然后別說出去就行,也別讓你手底下的人說出去。」

  李元吉好笑的道:「那要是說出去了呢?」

  鄭觀音笑吟吟的道:「那你嫂嫂我可就又要挨你兄長責罰了。」

  說到此處,也不等李元吉搭話,又似笑非笑的道:「當然了,你也可以趁機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只要我能答應,就一定不會拒絕。」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道:「這算什么?強行封我的口嗎?也就是嫂嫂你,若是我大哥這么跟我說,我會毫不猶豫的將他丟出去。」

  鄭觀音點著頭笑道:「也就你還給我這個嫂嫂幾分薄面。」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笑道:「是嫂嫂你讓我獅子大開口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鄭觀音展顏一笑,一副你盡管開口的樣子。

  李元吉笑著拱手道:「那就請嫂嫂告訴我大哥,讓他事后將函谷關內的那幾個人的腦袋送到我這里來吧。」

  鄭觀音臉上的笑容一僵。

  李元吉就像是沒看到鄭觀音神情

  一樣,自顧自的道:「我的人雖然不堪,但也是函谷關的守關大將。

  一個副將,幾個校尉,敢以下克上,敢架空他,還對他行兇。

  這是沒把他放在眼里,也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所以我必須要他們的腦袋。」

  說到此處,李元吉看向鄭觀音,理直氣壯的道:「我也就是看在嫂嫂的面子上,在發現了此事以后,沒有第一時間向他們發難。

  不然,我早就帶著人趕去函谷關砍了他們的腦袋了。」

  鄭觀音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難道不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難道不是礙于太子威嚴嗎?」

  李元吉毫不客氣的譏笑道:「我當日在太極殿前,在百官們面前,都沒有給他面子,又怎么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給他面子。」

  鄭觀音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許久以后,她才開口道:「你大哥終究是你大哥,你們兄弟沒必要鬧的那么僵,不然以后你們怎么相處呢?」

  李元吉不以為然的笑道:「我大哥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呢,我還不用在意他的態度。等他坐上那個位置以后,怎么跟他相處,那就看他怎么對待我了。」

  鄭觀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李元吉看著鄭觀音又道:「我就這么個條件,如果我大哥能答應,看在嫂嫂的面子上,我可以守口如瓶。

  如果我大哥不答應,我也不會四處去宣揚此事。

  不過我手底下的人要是口風不緊,走漏了風聲,那他也怪不到我頭上。」

  鄭觀音沉吟著點了點頭,道:「此事我會告訴你大哥的,想來你大哥也不會拒絕的。」

  李元吉樂呵呵的笑道:「那就說不準了。畢竟,我大哥不久之前才放出話來,說要收拾我呢。」

  鄭觀音哭笑不得的道:「你大哥那也是一時氣話。」

  李元吉突然定定的盯著鄭觀音道:「我大哥自從上元節以后,待你已經沒有以前那么好了,你為何還要不遺余力的幫他說話呢?」

  鄭觀音神情一僵,心中的苦楚卻沒辦法跟李元吉說,只能生硬的笑道:「人們不是常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

  我既然是你大哥的妻子,無論他待我好不好,我都得不遺余力的幫他。」

  李元吉不由自主的感慨道:「就怕你幫到頭以后,不僅落不下好,還要被苛待。」

  鄭觀音眼中閃過一道苦楚,語氣飄忽的道:「怎么會呢?」

  不用等到幫到頭以后了,現在就已經開始不落好,被苛待了,即便是懷上了骨肉,依然看不到笑臉。

  「這種事情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只希望嫂嫂能在遭遇苛待的時候,好好的待自己。」

  李元吉由衷的感慨。

  這話不是他自己想說的,而是他替前身說的。

  畢竟,鄭觀音也算是照顧過前身幾年,算是對前身有養育之恩。

  鄭觀音如今過的不好,前身理應關懷關懷。

  在李元吉看來,這個世上除了養育之恩和教導之恩不得不報外,余者皆可視情況而定。

  至于生恩,固然重要,也得報答。

  但生而不養,就是在造孽,而不是施恩。

  養而不教,也是在造孽,而且還是造大孽,害人害己的孽,也不是施恩。

  所以生而不養,亦不教的,固然有恩,但遠遠不及單純的養育之恩和教導之恩。

  前者是在你沒有能力活下去的時候,幫你活下去。

  后者是在你有能力活下去的時候,教你應該怎樣活下去。

  你能活下

  去,并且有所成就,全賴養育和教導之恩。

  若有長者能二者兼顧,當重報。

  若有長者能三者兼顧,當舍命相報,且百死無悔。

  「你的話,嫂嫂記住了。」

  鄭觀音又被感動到了,眼眶中再次浮現出了淚花,話雖然說的不多,但卻是她的心里話。

  李元吉通過鄭觀音的反應判斷出,鄭觀音在東宮活的很不如意、很不如意。

  不然也不會從一個儀態萬千,宛若在世觀音的仙女,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婦人。

  許是覺得自己出了洋相,亦或者是感受到了李元吉心中的惋惜和憐憫,鄭觀音匆忙了揉了揉眼睛,將眼眶中的淚花揉的稀碎,然后強裝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笑道:「讓你看笑話了……」

  李元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鄭觀音東拉西扯的說起了過往,說起了過往那段沒有這么多煩惱,沒有這么多令人不快的遭遇的時光。

  李元吉大多數時候就是靜靜的聽著,偶爾會插一兩句嘴,但不會多言。

  一直陪著鄭觀音把過往回憶的差不多了,才將鄭觀音送出了偏殿,送出了九道宮。

  站在九道宮那并不高大的門口,望著滿山的青蔥,聽著山林里那時起時落的獸鳴,感受著那屢屢拂過的清風,李元吉長出了一口氣。

  薛萬述悄無聲息的走到李元吉身邊,感慨道:「以前的太子妃殿下可不是這樣的……」

  李元吉側頭看了一眼薛萬述,不咸不淡的問道:「那是什么樣子的?」

  薛萬述毫不猶豫的道:「淑韻娉婷,韶姿婉娩……」

  李元吉白了薛萬述一眼,沒好氣的道:「說人話。」

  薛萬述好笑的道:「論氣質,冠絕大唐,無人能及。論姿色,那也是大唐數得著的美人。論家世和身份,大唐的女人中無人能及。」

  李元吉忍不住道:「有些夸大了吧?」

  薛萬述認真的道:「臣并沒有夸大,不止臣一個人這么認為,許多見過太子妃殿下的人都這么認為。」

  李元吉點點頭,沒有再多言。

  薛萬述忍不住又感慨道:「可惜……現在居然變成這副樣子了……」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也感慨了起來,「你要是被宗族和妻室所綁,被當成工具一樣利用,利用完了還得不到應有的對待和尊重,你也會是這般,甚至比這還不堪。」

  薛萬述由衷的感嘆道:「滎陽鄭氏,有愧世家之名,太子殿下,有愧仁德之名。」

  李元吉不以為然的道:「世家所展現出來的善意,那都是給底層百姓看的,好讓百姓們以為他們很善良,好主動送上門去被他們壓榨。

  太子所展現出的仁德,一樣是給底層的百姓看的,好讓百姓們以為他能成為一位仁德君王,好心甘情愿的擁護他成為新君。

  我們不是底層的百姓,所以看不到他們的善意,也看不到他們的仁德,只能看到他們的丑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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