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宸和羽鶯皆是一愣，然后異口同聲地問道：“后方？”
“沒錯，后方……”
墨檀收起地圖，有些焦躁地在馬車里來回渡步道：“而且并不只是那些被偵察隊發現的零散突變者，仔細回想一下的話，當時位于雌鹿丘的所有突變者都有異常，只是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而已。”
他低聲喃喃著，繼續努力回憶那場戰役的每個細節，并且越來越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測，即是所有突變者同時出現了異常，而具體的時間點大概是……那條自己親自守著的臨時防線擋住第一波攻勢后。
“什么異常？”
羽鶯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姣好的臉龐有些發白：“突然有了腦子？不對啊，要是它們真變聰明了的話怎么還是按計劃被咱們滅了？”
語宸倒是沒有說話，因為她當時一直處在較為安全的后方救治傷患，所以對戰局并沒有太多了解，只知道當時的一切發展都計劃相符，并沒有任何超出墨檀預料的意外。
但現在看來，情況似乎并非如此。
“我說的異常并不是它們變聰明了，而是行為模式方面的改變。”
墨檀搖了搖頭，沉聲向羽鶯問道：“還記得那天的作戰計劃么？”
作為第一批得到準確行動規劃的‘高層’之一，身為副官的羽鶯當然不假思索地點頭道：“派遣數支高機動力小隊進行誘餌作戰，將敵人引導至指定坡地后大部隊推進，由你和兩個臨時扔骰子扔出來的百人混編團在坡地北部構建防線，而泰羅和弗爾曼主祭所帶領的騎士團、盧娜和夏蓮所驅使的移動煉金工坊則提前進行迂回，趁你們在坡上瘋狂吸火的時候盡快完成繞后，最后包餃子。”
她言簡意賅地大體說了一遍當時的計劃，雖然中間省略到了大量細節與步驟，但總的來說還算準確。
“說的沒錯，大概計劃就是如此，而且我們也確實完成了作戰目標，這一點毋庸置疑。”
墨檀核對了一下系統時間，確定了距離大部隊出發還要半個小時后才繼續說道：“但在過程中卻存在著一些原本被我們忽略掉的問題，之前我并沒有想太多，直到剛才結合那了十幾只突變者的異常行為才想到一些東西……”
羽鶯不耐煩地用鞋尖點著地面：“所以你到底發現了什么？”
“目的性。”
墨檀輕聲說了一句，然后又面色十分難看地重復了一遍：“很明確的目的性。”
【目的性？】
一直緊跟節奏的語宸有些訝異，下意識地問道：“是什么目的性？”
“我也不知道。”
墨檀苦笑著聳了聳肩，輕嘆道：“不過我有足夠的理由確定，那些突變者應該是在戰斗進行到中期才變得異樣的。”
隨后，他便向兩人簡單地闡述了一下自己的分析……
作為聯合部隊的指揮官，墨檀在雌鹿丘一役中幾乎全程都在與包括羽鶯在內數名玩家交流，他們散落在戰場的各個位置，無論是臨時防線、后方陣地、迂回中的騎士團還是移動煉金工坊附近都有靠譜的‘聯絡官’隨時為他匯報情況，再加上全程身處視野最好的北部坡地，所以對整體情況的可謂十分全面，但饒是如此，他在今天之前依然沒有注意到當時的‘異常’。
首先，從戰役進入中期，也就是臨時防線正式開始吸引火力以掩護另外兩支隊伍迂回的時候，分布在整個坡地上的兩百余名職業者承受了遠超預期的巨大壓力，雖然并沒有超過墨檀戰前所預料的上限，但那條防線依然有數次險些被沖破，事實上，如果當時墨檀沒有當機立斷地介入，親自上陣帶人對最前沿那些突變者反復進行分割壓制的話，最終的結果還真不好說……
當時并沒有任何人察覺出有什么異樣，畢竟那些只剩下嗜血本能的怪物一直都無比瘋狂，就算它們再怎么悍不畏死地發起沖擊都是‘正常’的，哪怕勢頭再怎么強烈，大家也只會覺得是因為有大量活人聚集在一起這件事刺激到了它們，將那些突變者的本能誘發到了極限。
但因為那十幾只在大局上根本無足輕重的亂入突變者卻讓墨檀改變了想法……
“煥發粉的持續時間有限，就算不用死塵中和也沒辦法生效太長時間。”墨檀從行囊中拿出了一瓶晶瑩的粉末晃了晃，沉聲道：“就算是這種效果最好的，持續時間也只有一小時左右，而當時徹底把把突變者的注意力牽扯過來之后，我們這些在北坡吸引火力的人就沒再集體使用過這種吸引仇恨的東西了，但那些突變者依然跟發了瘋似的往這邊涌。”
羽鶯有些納悶兒地皺了皺眉，問道：“不然能怎么樣？那些怪物什么時候都跟發了瘋似的啊，它們本來就是瘋的嘛。”
“不……不對……”
語宸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墨檀的意思應該是，就算圣騎士團已經進入了戰場，突變者們卻依然頑固地攻擊著坡上的防線，而不是遵循著本能攻擊視野內的所有活物……么？”
墨檀摸了摸鼻尖，頗為欣慰地頷首道：“沒錯，盡管那時我們依然死死地封鎖在那里，但刨去沖在最前面的那些，大部分突變者都被自己的同類堵在后面，但騎士團在突進的過程中卻并沒有受到太大阻礙，第一次集群沖鋒的時候甚至把那近千只怪捅了個對穿，零戰損。”
“你特么在逗我！？”
羽鶯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驚呼道：“丫們集體嗑藥了？”
主要負責那些職業者與玩家的她直接就驚了，雖然并沒有仔細了解過騎士團的戰損，但聯想一下雌鹿丘北坡那邊遭受的損失，泰羅他們那幫子圣騎士們在毫發無傷的情況下將上千Zombie生生‘切開’這一壯舉簡直不可思議。
墨檀干笑了一聲，抿了口溫熱的紅茶：“盧娜還真給他們準備了一些副作用極強的爆發式藥物，但幾乎沒有人用上，因為那些突變者根本就沒怎么搭理他們。”
“唔，我也想起來了，圣女姐姐那天也挺納悶兒的，還特意找我聊過……”
語宸輕輕拍了下小手，回憶道：“她說自己時隔這么久好不容易有機會派上點兒用場，結果護著盧娜與工坊沖進壓制地點后幾乎沒有突變者過來騷擾，一直在抱怨當時就算沒有她在盧娜都不能有事兒，這……是不是也不太正常？”
一直沒有親身參與作戰的語宸反應并不慢，幾乎一語就道出了問題所在。
墨檀不暇思索地點頭肯定道：“沒錯，就算在一開始那些的突變者只有防線可以沖擊，但當騎士團和煉金工坊入場后它們卻依然沒有找距離自己最近的活人進行無差別攻擊，而是繼續往北邊的坡地涌去，包括那十幾只無視了偵察小隊攻擊的突變者，從它們死亡的位置來看，目的應該也是北邊。”
北邊，從比較切實的角度來看，作為整個聯合部隊樞紐的墨檀在那里，唯一能夠大范圍驅散疫病的語宸在那里，當時整個雌鹿丘聯合部隊最薄弱的點也在那里。
而從更加長遠的角度來看，守備空虛、只留下三分之一戰斗力的古達密平原駐地在那里，因為支援聯合部隊而幾乎徹底失去自保能力的新芽城和葛蘭城在那里，再往北的話，就是幾條剛剛建立起來的補給線路了……
全都是命脈！而且是那種一碰就碎的命脈！
羽鶯和語宸的理解能力不差，她們幾乎是在墨檀說完的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隨即便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惡寒從背后升起。
“喂喂喂，一定是哪里搞錯了吧？！”
羽鶯扯出了一個比哭強點兒有限的苦笑，一邊用力地抓著頭發一邊呲牙咧嘴地叫道：“難道那些東西真的長腦子了？還是說有什么玩意兒在暗地里操控著它們？你別嚇我啊我跟你講，萬一真是這樣的話樂子就大了，別說在半個月之內擺平南邊，咱們不被那些疑似忽然開竅了的東西殺到家門口就得燒香了好不！”
墨檀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
羽鶯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語宸的大腿做瑟瑟發抖狀：“那怎么整？”
同樣提心吊膽的語宸發出了一聲短促地驚呼，然后手忙腳亂地想把對方從自己腿上扯開，只可惜與她等級相差不多的羽鶯在力量上完全處于優勢，再加上語宸還不敢用力，自然是沒可能把對方扯開的……
“別鬧了。”
墨檀羨……困擾地瞪了羽鶯一眼，嘴角抽搐著說道：“計劃暫時不變，我們依然要盡快前往白塔城，不過斥候要多派一些出去，讓他們以隱匿行動為主，沿途觀察所有突變者的情況并第一時間上報，你去安排一下吧，然后我們出發。”
羽鶯輕哼了一聲，然后戀戀不舍地松開了語宸的大腿，沖墨檀做了個鬼臉之后就躥出去了，而且通過外面那聲倉惶的尖叫來看，她好像還嚇了守在外邊的巴薩卡一大跳。
“說實話，有時候我還真挺羨慕她的。”
墨檀幽幽地嘆了口氣，臉上滿是倦意。
語宸歪了歪腦袋，然后輕咳了一聲，指著自己剛剛被羽鶯抱過的腿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要不讓你也抱一下？”
“咳！嗚咳咳！”
剛吸溜了一口紅茶的墨檀當時就嗆著了，他一邊用手卡住脖子咳嗽著一邊氣急敗壞地說道：“我……咳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很羨慕她的沒心沒肺！”
“嘿嘿，逗你的，心情稍微好一點沒有？”
“完全沒有啊，還不如說是變得更沉重了！”
“啊，被嫌棄了……”
“呃，別誤會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膝枕要不要考慮一下？據說很解壓哦。”
“是逗我的吧？”
“嗯，逗你的~”
“……”
同一時間
紫羅蘭帝國，王都薩拉穆恩，舊城區某廣場
一個留著莫西干背頭的銀發年輕人正悠閑地坐在長椅上看書，他有著一雙鮮紅的眸子，身穿一襲白色長袍，腰間掛著一對精致的三角鐵，稍顯陰柔的臉龐英俊而精致，怎么看都是個生活條件還算優渥的暗精靈詩人。
事實上，克羅?伊盧米納確實是一位吟游詩人，這與他的另外幾個身份并不沖突，甚至還有著蠻高的契合度。
他一邊慵懶地翻著攤在膝蓋上的黑皮筆記，一邊吃著廉價的甜品，看上去十分享受的模樣，盡管舊城區是薩拉穆恩里最破敗落后的地方，但這絲毫不影響克羅的好心情。
紫玖之廳的連續開啟、以瑞博?布雷斯恩為首的調查團突襲水銀城、馬紹爾大公不知為何二次遭到軟禁、主題撲朔迷離的最高會議、代表著火爪大公且被知名法師塔?拉夏收為弟子的天才少女、隱藏在平靜下的詭異暗流、疑似即將到來的劇變……
這些別說是普通人，就連上層貴族都難以知曉的情報每一條都極具含金量，真正能夠換到小錢錢的含金量。
【只可惜我對錢這種東西并沒有太大執念，但這可是以最快速度回到自由之都的好機會，呵，黑金十字街分舍的克羅老板么……聽起來還不錯……】
克羅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作為紫羅蘭帝國的王都，薩拉穆恩的底蘊遠非那些普通城鎮可比，這座城市里藏著很多秘密，還有更多能夠將這些秘密妥善保護起來的安全措施，尤其是那些屬于帝國最高層的‘趣事’更是被保護在層層荊棘之中，讓無數妄圖窺伺卻沒有妥當準備的宵小之輩血流滿地……
克羅?伊盧米納自認為也是一個宵小之輩，但不同之處在于，他有著足夠的耐心、謹慎與能力。
他是天生的情報收集專家。
隱藏在暗處的禁衛或許會警惕每一個可疑之人，但又有誰會去一只一只地盤查那些足夠小心的烏鴉呢？
【我贏定了，君蕪！】
克羅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在心底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對手發出了勝利宣言。
……
半小時后，他臉上的愜意不見了，因為早該回來的‘小七’依然沒有出現在天邊。
他隱隱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
九個小時前
琉璃亭一層，銅17號房間
蜷縮在沙發上把玩著一團金色火焰的小神官忽然轉頭看向門口，甜甜地笑了起來：“先生您回來啦？”
“嗯，吃烤鴉不？”
“烤……烤什么？”
“烤鴉~”
第三百六十六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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