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曾相見,再見,竟也如此熟悉。
血緣似乎真是一個讓人難以忽視的羈絆,竟也不為時光所消磨,直至今日。
朱襄見狀,神色恍惚了些。
這么久,至少從未見過皇后對他這般和顏悅色溫溫柔柔的講過話。
樓昔顯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側眸望去,眼中神色重歸嘲諷。
“今日來,是和陛下談一件事的。”
朱襄看了眼顧棐南,長嘆一聲:“你先下去吧,走馬游街的時辰不能誤了。”
樓昔卻輕輕一笑。
“阿南不是外人,陛下,他聽得。”
朱襄心頭忽生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猛地折回身,語調冷厲了些。
“皇后,不要放肆。”
樓昔依然帶著不加掩飾的嘲意,偏頭看向身旁的丫鬟,后者會意,趕緊遞上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匣子。
“千說萬說,不如陛下看看匣子里的東西。”
“算是我樓家人,給陛下的最后一點提醒。”
朱襄心頭被猛地揪緊,好半晌,目光落在了那個不打眼的匣子上。
隨著緩緩被掀開匣蓋,里面的東西也一點點顯露出來。
一方樸素的裂石靜置其間。
朱襄卻在看見裂石的那一剎那,瞳孔都猛地顫動起來,他面色漸漸泛紅,隨即冷喝出聲:“樓昔,你找死嗎?!”
樓昔卻只是淡淡一笑,將巴掌大的裂石拿在了手心。
“看來陛下是還認得。”
她語調輕緩且有力量,讓人不自覺的被吸引心神。
“先帝在時,天降異象,霞光萬丈,一子降生于樓家別院,先帝得知喜不自禁,特賜封姓氏——明。”
顧棐南聽到這時,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他隱隱有種感覺,接下來說的事與他有莫大的關聯。
朱襄卻異常憤怒,幾乎要沖上來掐住樓昔的脖子。
他聲音冷凝,一字一頓。
“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哈哈哈哈……”
樓昔猛地仰頭笑起來,笑的珠玉相撞,笑的眼淚飛濺。
“陛下,瞧瞧您現在的樣子,多么可悲啊?”
“事到如今,給自己編織虛假多年,還要欺騙阿南嗎?”
樓昔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沉下眉,嘲冷的勾起唇角。
“朱襄,你就是個懦夫。”
“當初,你比不過他,逼死盛北王,這天下落在你手上,一樣也不能昌盛。”
“你閉嘴!”
朱襄被刺激的眼睛通紅,眼看著就要抬手甩一巴掌過來,卻又被樓昔輕而易舉的攔住。
“這才幾句,你就受不了了?”
“我今日來,要說的可不止這些。”
樓昔笑著,又把手腕上的鐲子緩緩拿了下。
“你不是問我,當初慕貞最喜歡的香料是什么嗎?”
她將鐲子上的一小格卡扣取起來,里面流動的面體映入眼簾。
朱襄幾乎一下就聞到了那個味道,本就猩紅的眼眸越發猙獰可怖。
“不可能。”他幾乎是從唇齒中咬出來的聲音。
樓昔冷笑一聲,又將鐲子收了回去。
“這么多年了,我可沒心思和你繼續玩那些禍害人的游戲了,朱襄,你的飛天閣救不活慕貞,你的復活大法最后一道程序需要你焚身獻祭。”
“你若是還有半分清醒,就該明白,國師是騙局,一切都是騙局。”
“慕貞活不了,你也活不了,這,才是他們想要的。”
朱襄緊緊捏著拳頭,面色凝固著一種極為復雜的神色,最后顫著唇嘶吼起來。
“你是假的,你就是故意來打擊朕,你恨朕把你當替身鎖了這么多年——”
“朕不信你的話!朕不信!”
樓昔看著那個頭發散亂,神色癲狂的人,許久沒再說話。
她只是垂下眼睫將裂石收回,笑的冰冷。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
“還有,你我之間的仇恨,并非那可笑的替身之語,而是你為了權勢害死我們樓家上下數條性命的血仇。”
“朱襄,你最好祈求你能活得久一些,我好能親手殺了你。”
言罷,樓昔折身往外,看向顧棐南,眸色恢復了溫和。
“來阿南,姨母同你有話說。”
但剛剛走出兩步,朱襄冷厲的聲音就砸了過來。
“朕下令抄家,已經算是給樓家臉面了。”
樓昔猛地頓住腳,轉頭望去,冰冷的美眸泛著殺意。
“是嗎?那樓昔,便在此謝過陛下。”
說完,帶著沉重的鎖鏈奪門而出。
顧棐南隨之望去,見朱襄已經大口大口的喘氣癱在了龍椅上,微微作揖。
“陛下,時辰差不多了,臣便退下了。”
朱襄像是廢了很大的力氣一般,緩緩抬起眼睫,語氣疲憊。
“朕與皇后因為舊事吵架,你莫要往心里去,還有——不要聽她的胡言亂語,否則,朕不能保證處處都包容你。”
顧棐南本是準備應禮的話瞬間頓在唇齒間,他微微抬手,目光清冷。
“依照陛下的意思是,臣的親姨母會害臣?”
朱襄循聲望去,對上那張酷似樓萱的臉,忽然覺著心頭陣痛,往事竟是如潮水一般涌來。
他像是溺水一般,怎么掙脫、嘶吼都無法成功,呼吸越來越急促,漸漸的眼前逐漸變黑,好像傳來什么聲音……
不消半炷香,御醫已經來了龍床邊。
明公公一直守著,見顧棐南還沒離開,輕聲提醒。
“顧大人,時候不早了。”
顧棐南這才收回視線,微微頷首:“多謝公公。”
他走出大殿后,竟是發現樓萱依然站在廊道不遠處,顯然是在等他。
顧棐南望了過去,還是跟隨心意挪動腳步走至樓昔身邊。
本就明媚瑰艷的女人更開心了些,就連鎖鏈的聲音都歡快了許多。
“姨母送你去走馬游街,回來到我宮中小坐,如何?”
顧棐南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
樓昔也不在意,見他答應,笑的越發欣喜,便也目送顧棐南跟著小廝騎上御馬往外去。
三甲游街,眾人相送。
很快,宮外的街上就有一條長長的人河蔓延過來。
衛枕鈺早就帶著大大小小的來到街邊,站在了一處臺子上。
遠遠地,就望見了那方鮮紅如火的影子。
男人似乎也看了過來,遠遠地,就坐正了些身子。
他背后,還有一輪越發耀眼的太陽,紅的灼眼,而又熱烈。
陽光編織成美輪美奐的紗霧,披在了顧棐南的肩上。
待走近,他竟是主動笑出了聲,雙眸深深凝視著衛枕鈺。
“娘子,死生契闊!”
人們都怔了下,沒想到狀元郎竟是這般大膽,更沒想到已經成了婚!
衛枕鈺不知為何,竟是又眼含熱淚,霧氣遮眸,她輕輕呼了下氣,隨后揚聲笑起來。
“與子成說!”
輕舟已過萬重山,長路漫漫亦燦燦。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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