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書房，裴姝茉在長久的閱讀卷宗之后，無意間看了窗外一眼。
窗外的陽光已經不如中午熱烈，開始有些變黃發昏。這代表時間來到下午的下半場。
“午飯需吃這么久嗎？”
許多年未曾吃過三餐，裴姝茉對午飯的記憶已經不大清晰。
但她憑經驗推斷，午飯應該不用從中午吃到下午。
既然如此，聲稱吃午飯的何虛干什么去了？
裴姝茉本想磨一磨年輕人的急躁性格，沒想到何虛給她玩了一手摸魚擺爛。
作為七品金丹期的修士，裴姝茉對修仙也有自己的理解。
許多人認為修仙靠天賦和資源，這話不錯，但裴姝茉認為，這些不是全部。她認為，決定修為上限的因素，還有心性。
比如林繡，天賦不缺，資源不缺，卻整日思情想愛，這等心性難成大器。
何虛雖然天賦不行，又缺資源，但他心性不錯，為人忠誠正直。只要資源給到，加上努力，最后的結果應該不會太差。
可裴姝茉沒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這何虛正直是正直了，但性格急躁，而且不甘枯燥，沉不住氣。
這等心性比之林繡還要更差。
別說七品金丹，估計八品筑基都難。
裴姝茉想了下何虛，便把他拋之腦后。
她一向是不求人的性格。
事事都是親力親為，哪怕突破境界也無需師父插手，更別說去“依靠”練氣修士。
這個叫何虛的小修士，不過是她漫漫仙途上的一個不起眼的過客。
當初助他，只是看他品性可貴罷了。
“裴前輩久等了。”
何虛猛地推開房門，一路小跑，讓他頻繁吸氣，連呼吸都有些許紊亂。
“前輩請看此物。”
何虛二話不說，給裴姝茉遞上一張嶄新的卷紙。
裴姝茉盯著何虛額頭的汗水，接過紙張一看。
這是一份手抄文件！
雖然字跡稀爛，但內容卻相當清晰。
《丹宗靈礦經營權租賃》
時間是一百年前！
這是當年落日城張家向落日城丹宗租借“獸頭山甲字靈礦”的合約！
裴姝茉順著合約內容看了下去。
其內容大概是丹宗將“獸頭山甲字靈礦”委托給張家經營開采，張家需要每年向丹宗支付一筆靈石，作為丹宗出租靈礦的報酬。至于靈礦其他收益和經營情況，丹宗并不過問。
這份合約看著沒什么問題。
貌似是個公平的交易。
但實際上，誰知道“獸頭山甲字靈礦”年產靈石多少？丹宗出租靈礦的價格合不合理？存不存在賤賣的情況？張家獲得的是靈礦的開采權，還是這一區域所有資源的開采權？
這些都沒說清楚，可以操作的空間太多了。
不過，由于是一筆久遠的爛賬。
這份出租靈礦的交易雖然疑點重重，但想要坐實這些疑點，仍然非常麻煩。更麻煩的是，即便做實，當年參與的人可能都死完了。做實了也沒用。
裴姝茉看了一遍合約，確定幫助不大。
所以她便沒問合約，而是道：“你午飯后，是去找這個了？”
“是。”何虛答道。
裴姝茉微微點頭，這何虛看來是真想做點實事，此前認為他浮躁，有些偏頗。
“前輩，晚輩除了去要合約，還發現一個疑點。關于張家礦場的。”
“你說。”
裴姝茉合上面前的卷宗，仔細聽何虛說話。
何虛將此前他對張紋所說的，又對裴姝茉說了一遍。
裴姝茉靜靜聽完，道：“你的意思是，王家有蹊蹺？”
“正是。”何虛道：“那個蹊蹺，便藏在前輩手中的合約當中。”
裴姝茉微微蹙眉，復看了一遍合約，沒發現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她一抬眼，便看到何虛在眼巴巴地看著她，于是又默默低頭，將合約再看了一遍。
結果，還是沒發現有什么不對之處。
翻來覆去地看，讓裴姝茉面上有些掛不住。她堂堂金丹修士，怎么還需練氣指點迷津？
“有話直說，本道沒空陪你玩游戲。”
何虛對裴姝茉拱了拱手，道：“裴前輩，這是一份一百二十年的合約。對吧？”
“不錯。”
“其上規定，張家每年需向丹宗繳納下品靈石二十萬塊。對吧？”
“不錯。”
“二十萬塊下品靈石，繳納一百二十年，則張家需要向丹宗上繳兩千四百萬塊下品靈石。裴前輩，我算的不錯吧？”
裴姝茉皺起眉，她好像隱隱抓住了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
何虛此刻站得筆直，語氣鏗鏘有力。
“前輩，兩千四百萬塊下品靈石可不是個小數目。張家當年，為何要和丹宗簽下這篇合約？”
裴姝茉聽到何虛的言語，喃喃道：“因為這靈礦的價值大于年年上繳的靈石。”
何虛在此刻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沒錯！張家，或者丹宗，它們怎有信息知道這靈礦的潛力？”
裴姝茉驚道：“靈脈堪輿圖！”
靈脈堪輿圖，說得直白點，便是靈脈勘探測量圖。
一般宗門建立，都要依照靈脈，建立在靈氣充裕之地，方便修行。
這點，落日城丹宗也不例外。
所以便需有專人勘測靈脈，選擇開宗地點。
但靈脈勘測者在勘測靈脈的時候，并不只是勘測靈脈，他們還會順便把附近的靈礦和各種帶有靈氣波動的礦藏一并查找測量出來。
用于測量落日城靈脈的，自然是來自丹宗主宗的專業團隊。
所以，當年對于落日城靈脈的分布，以及落日城周邊礦藏的儲藏地點、儲藏規模、在地層中的分布形狀，都有明確清晰的勘測記錄。
當落日城丹宗需要出租靈礦時，便可以找一個接盤俠來商量。
雙方打開靈脈堪輿圖，指定一處礦藏。對于礦藏總產量進行五五分賬，或者六四、七三分賬。
總之是大家都有得賺，這樣才能把礦藏租出去，讓別人開采。
畢竟誰也不會干虧本買賣不是。
比如這礦就能產一百萬塊，結果租金要一百一十萬塊，不僅白干，還得搭十萬塊進去，傻子才租。
靈脈堪輿圖詳細記載了丹宗主宗測量團隊，對落日城周邊礦藏的測量結果和產量預估。這才是張家會以年繳二十萬塊靈石，去租借“獸頭山甲字靈礦”的依據。
裴姝茉相當聰明。
至少也比她未來的好徒弟聰明一些。
她很快明白，何虛要抓的點，并不是當年的事情如何如何。
而是現在的事情。
落日城王家，為何能在張家挖出獸骨后，準確估算張家年產的靈石數量，從而設計一份看似合理，其實根本完成不了的賣礦合約？
關鍵便是靈脈堪輿圖！
這圖王家一定沒有。
既然王家沒有，那他們又是怎么看到此圖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
在落日城丹宗里面，有人將宗門資源拿去和王家做交易。
這種賣宗利己的行為，正是她此次來落日城要杜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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