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中小順子不久前才送來的情報，安靖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后安靖才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了落地窗前。
接近子時的巴陵城依舊燈火通明，從高處看下去，宛若一片燦爛的星河。
“這事兒，可能還真跟我脫不了關系啊……”，安靖不由得苦笑。
這一切的根源還是來自于荊州的歸屬。
荊州的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這一點不用多說。當年東吳冒著吳蜀聯盟分崩離析、曹魏兵臨城下鯨吞江東的風險，也要害死占據荊州的關二哥占據荊州，就可見一斑。
誰占據了荊州，誰就能依靠長江威懾整個江淮平原。
看看正常的歷史進程就知道：
王澄當了荊州刺史，王敦就弄死了王澄；杜濤占據了荊州，王敦就以荊州刺史為誘餌，忽悠陶侃弄死了杜濤，然后陶侃就被王敦扔到廣州去搬磚了。
那是真的搬磚啊，搬到正史都有了記載。
后來，陶侃舊部聯合杜曾又發動了叛亂，占據了荊州，王敦再次故伎重施，以荊州刺史為誘餌忽悠周訪打敗了叛軍，然后又叒故伎重施，把周訪也給晃點了。
然而當安靖來到了這個時代，一切都變了。安靖最終占領了荊湘之地，并成立華夏，徹底控制了荊州。
安靖估計，除了正面的幾次交鋒以外，王敦私下里沒有少忽悠陶侃和周訪來對付自己。
可一來由于華夏的實力太過于恐怖，二來也是由于周玘的事徹底寒了陶侃和周訪的心，陶侃和周訪一直沒有付諸于行動，反而徹底倒向了華夏。
在暗處，陶侃和周訪也肯定沒少跟王敦打太極，只是他們沒有告訴安靖而已。
荊州，王敦是一定很想要得到的。
那么現在問題來了：
司馬鄴還在長安活得好好的，司馬睿也沒了在建康登基稱帝的理由。王敦，又或者說是瑯琊王氏，為什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調轉了槍口打算對付司馬睿了呢？
“這事兒可能還是跟我有脫不開關系……”
不久前，安靖暗地里給石勒和王敦各去了一封勒索信，石勒接到信后立即集結了五萬大軍，在汝水河口跟華夏青年軍西方軍團碰了碰，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他們灰溜溜的跑回潁川后，石勒就送來了賠償。
這事兒安靖一方沒有聲張，算是有來有往，給石勒保存了些顏面。
王敦肯定是收到安靖的信件了，但他一直沒有任何回應，而安靖忙著在安排遠征的事情，也一直沒工夫搭理他。
安靖沒工夫搭理王敦，王敦卻不能無視安靖的威脅。如果順著這個思路去想，王敦的行為就不會顯得那么不可理喻了。
王敦很可能是已經跟石勒在暗中達成了共同對付華夏的協議了。
這事兒不奇怪，安靖早就知道這兩個家伙一直在暗中眉來眼去。
頂級門閥豪族是沒有什么國家觀念的，他們眼里只有利益。也正是因此，屈原才會顯得那么偉大，那么高尚。
瑯琊王氏真的想司馬睿當皇帝嗎？不見得的。
司馬睿已經成年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好控制。
瑯琊王氏，或者說所有頂級門閥，他們更希望皇帝是一個維護豪門巨族利益的提線傀儡，而不是一個有自己的想法，不好控制的皇帝。
瑯琊王氏并不存在忠誠于司馬氏這一說，而且最近司馬睿似乎也意識到了瑯琊王氏對皇權的威脅，開始慢慢分化王導手中的權力。
與此同時，司馬睿還針對瑯琊王氏做了一系列軍事方面的布置。
所以，瑯琊王氏是有叛亂的動機的。
而瑯琊王氏之所以會認為，等他們滅掉司馬睿等人，徹底控制了江東諸州后，能夠與華夏相抗衡，其中一半的底氣只能是來自于石勒。
這些人聯合在一起，既有動機又有基礎，而且王敦這一手，堪稱是一個絕妙的陽謀。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王敦開始對付建康的司馬睿，而石勒又在這個節骨眼開始對付長安的司馬鄴，唯一有能力阻止他們的華夏和安靖會是什么反應？
安靖和華夏大概率是會按兵不動的！對于華夏來說，長安和建康都是阻礙其發展的最大的絆腳石。
所以王敦聯合石勒，是一個絕妙的、一石數鳥的陽謀。
可以想象，一旦他們徹底滅掉司馬氏，瑯琊王氏就會正式走上前臺，割據江東，然后聯合石勒一舉滅掉華夏，最后兩者再慢慢分勝負！
安靖即便是看透了他們的謀算，在他們滅掉長安和建康之前，肯定是會按兵不動的，甚至還有可能會在暗中出手，幫他們消除一些不穩定因素！
另一個大人物周勰，他之所以會跟王敦他們站在了一起，只是因為司馬睿集團動搖了江東豪族的根本，這一點也跟安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北方戰亂，百姓們大批大批的流亡江南，到了建康控制的范圍后，這些流民百姓一無所有，他們只能依附于南方豪族，成為南方豪強的佃戶或者私兵。
這些人都不會登記在晉廷的戶冊，當然也不會納稅，他們最終都會成為南方豪族的私人財產，即傳說中的隱匿戶口。
這種依附關系也是士族門閥之所以能壯大的根本之一。
可現在，因為安靖的到來及華夏的成立，大量從北方跑過來的流民百姓沒有涌向建康，而是跑來了華夏。
再加上華夏在暗中全力相助，明里暗里都在不斷的把人往華夏運，時間一長，必然會影響到門閥豪族的，建康那邊，人不夠分了！
門閥豪族一定要吸飽依附他們的奴隸的鮮血，才能維持奢華的生活。
一旦奴隸不夠了，必然會影響生活質量，威脅到他們的安全感，這是門閥豪族心照不宣的秘密。
司馬睿扶植的劉隗和刁協，一上臺就執行刻碎之政，加強皇權，以法治臣，抑制豪族，敲打百官，這些南方豪強也就忍了。
但他們還要跟南方豪族搶人口！司馬睿甚至還下詔，宣布要將隱匿戶口解除奴籍，并把他們統一編入軍隊供劉隗和刁協使用。
從那個時候開始，建康的主要矛盾就已經變了，由南北士族的矛盾變成了皇權與世家之間的矛盾。
這已經觸及到大家的根本利益了，嬸可忍叔不可忍啊。所以，代表南方豪強的周勰就有跟王敦及代表北方豪強的瑯琊王氏，聯合對付司馬家的基礎了。
說到底還是為了利益！
當利益足夠時，就可以掩蓋一切矛盾，可當利益枯竭時，一切矛盾必將激化，并一發不可收拾！
在后世，普遍都認為山河淪陷，衣冠南渡，士族門閥也挺凄慘的。
但只要認真了解了這個扭曲的年代后，大家就會明白：
士族門閥凄慘歸凄慘，但他們同樣很興奮！因為這樣一來，天下的百姓都會成為流民，百姓成為流民后，就只能依附他們而生活！這樣他們的財富反而是在急劇膨脹的。
天下越是混亂，百姓越是苦難，門閥豪族的日子卻越是奢靡！
這個混亂而殘酷的年代，同樣是一場門閥士族的狂歡，一場瓜分天下的血肉盛宴，而天下的百姓，則是擺在士族門閥餐桌上的血食！
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相，是兩晉南北朝真正的黑暗，真正的大恐怖！
安靖也正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才會對士族門閥采取無比酷烈的手段。
不把他們滅絕，就無法真正驅散籠罩在這片天空中的黑暗！
安靖已經因此犧牲太多了，甚至還可能會因此永遠失去小黑，這才是安靖內心深處真正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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