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那年1981 > 193 千萬不能說實話
  在門口主持的潘啟亮看到大哥帶著大嫂來了,他都感覺替他們害臊。

  只是朝大哥使個眼色讓他趕緊進去。

  至少領著嫂子去咱娘那邊照個面兒吧!

  大嫂看著二小叔子那么在這么大的場面當中,那么風光地坐在桌子后邊主持,心里什么滋味兒也說不上來了。

  本來家中的老大都應該是坐在第一位的,可是看看現在他們做老大的!

  很有些灰溜溜的樣子。

  進來以后碰上大倉了,大倉瞥了夫妻二人一眼,大伯已經打過招呼了,就不用重復。

  跟大娘平平淡淡打個招呼,這就忙別的去了。

  就是故意冷淡他們。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別說剛才大伯跑了,別說大娘這才剛剛來,就是他們一開始,跟二大爺他們一塊兒來的,大倉也照樣冷淡大伯兩口子。

  那會兒大倉找著二大爺潘啟亮兩口子,讓二大爺去門口和自己三叔主持,二大娘負責招呼她們那邊來的女眷。

  兩口子很惶恐啊,他們到了梁家河是客場啊。

  大倉好像不高興了的樣子:

  “二大爺,二大娘,這可是俺奶奶在你們三弟家里過生日。

  過生日的是俺奶奶,這是咱們自己家的事。

  你們是主人,可不能把自己當客人,擎等著別人伺候啊!”

  這話說的,好像在責備二位長輩似的。

  可是這兩口子眼淚差點掉下來。

  心里那個熱乎就別提了。

  大倉這是沒把咱們當外人啊!

  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大倉就是這么簡簡單單幾句話,這就把兩口子感動壞了。

  真的就成了這里的主人了,不管是潘啟亮,還是二大娘,那是尥蹶子跑前跑后地干活啊。

  老大兩口子看著老二兩口子儼然成了這家的主人,忙前忙后的那么風光。

  真是羨慕死了!

  而他們看看自己呢,兩口子簡直就像一對大狗比。

  無比猥瑣,灰溜溜地進了西屋,總得把大兒媳送到婆婆這里來吧!

  婆婆是今天的壽星,坐在炕上,在桌子的最上席。

  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兒媳天然地感覺婆婆變了,變得那么雅致,那么高貴。

  好像,還胖了。

  其實,婆婆也確實是胖了。

  別看摔斷了股骨頭,可是這些日子在醫院有老三一直陪護。

  老三手里有錢,總給母親買好吃的。

  躺床上又不動,光吃好吃的,這輩子沒這么享受過,焉能不胖!

  三兒媳還給婆婆做的最高檔的新衣服。

  桌子兩邊依次往下有諸多女眷相陪,比方右邊是大倉的親奶奶,左邊是公社國營飯店劉經理,等等等等。

  這位農村老太太看起來也是容光煥發,與眾不同啊!

  不管是公社干部,還是縣領導,甚至那位坐著小臥車來的大領導,既然知道今天是壽宴,來到了肯定要先到壽星這邊來照個面。

  說幾句吉祥話。

  老壽星一聽,什么?這一波居然是公社領導,然后又一波是縣領導,后來還有一位滿頭銀發的大領導走進來,給她祝壽。

  活七十三了,見都沒見過這么大官啊!

  更別說自己高高倨坐在最上席,接受人家的祝福啊!

  直接嚇得不知所措了。

  要不是股骨頭不好,肯定早就跳下炕去,找個旮旯躲起來啦。

  現在身體條件不允許,跑又跑不了,只好訥訥地點頭,嘴里嗯嗯啊啊的發出自己都聽不懂的外星語言。

  人家那些領導一看,這位農村老太太還真是有大家風范,坐那里不卑不亢的。

  什么啊,實在是嚇傻了,呆若木雞而已耶!

  別人給她介紹公社干部,縣長什么的,她雖然腦袋嗡嗡響,但是還能聽得明白。

  等到別人給她介紹,這位領導是京里來的,什么什么部的領導,這就一點都聽不明白了。

  這位領導回了趟老家,往回走的時候拐了個彎,來看看他的救命恩人梁金元。

  就是悄悄來的,沒有驚動地方上。

  十多年前來過一次,他對自己救命恩人的村子印象很深,進了村指揮著司機,熟門熟路就找到了梁金元的家。

  只不過他家鐵將軍把門。

  這就跟人打聽梁金元到哪里去了。

  有人就飛奔去大倉家,給梁金元報信。

  梁金元過來一看,原來是十多年不見的這位老大哥孟安民來了。

  這回正好了,那邊有酒宴,非得拉著老大哥一塊兒過去,吃了飯再走。

  孟安民本來就想過來看一眼梁金元,喝點水,問問這些年過得怎么樣,放下點禮物,就走了。

  沒想到梁金元無論如何不讓走,說有壽宴。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就是再忙,也得客隨主便,吃了飯再走。

  孟安民對自己這位救命恩人,其實很有點無奈。

  知道這位的脾氣倔,一旦爭執起來,基本拗不過他。

  想當年在戰場上,孟安民身負重傷,被擔架抬下來了。

  走了沒多遠,身后的防線就被敵人攻破了。

  隊伍往下撤退。

  那些抬擔架的民夫一看部隊都往下撤,全都嚇壞了,一個個把手里的擔架一扔,撒腿就跑。

  跟梁金元搭伙的那個民夫也是把擔架扔下就跑。

  擔架上還有傷員呢,梁金元吼得都轉了嗓子,甚至撿起一支槍朝天放了三槍。

  可是戰場上槍炮隆隆,他朝天放槍管個屁用啊。

  一轉眼那民夫就跑沒影兒了。

  沒辦法,梁金元只好把傷員從擔架上拉起來,背起來就跑。

  傷員本來身受重傷,哪里禁得起在背上這么顛簸啊,他虛弱的聲音要求把自己放下來。

  把自己放下,民夫自己也能跑得更快,也能逃條命。

  至于自己,反正也活不了了,也不受那份罪了,準備掏出手槍自我了斷算了。

  可是這位民夫相當倔強,堅決不放。

  還吼叫著說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他梁金元絕對不會見死不救,把人扔下自己逃命的道理。

  跑出沒多遠,身后傷員的又挨了一冷槍。

  這一槍打在脖頸一側,直接打得傷員話都說不出來了。

  梁金元發現這樣跑不是辦法,自己背著傷員跑,好像用傷員給自己后背當盾牌似的。

  就俯下身子,一只手攬住傷員,另一只手著地,三條腿爬行的姿勢飛跑。

  可是人類畢竟不是爬行動物,都直立行走多少萬年了,實在不習慣爬行,爬行起來速度也不行啊。

  要是再站起來逃跑的話,他怕背后的傷員再挨一槍。

  然后他看到一具尸體,是被炸彈炸飛的,下半截給炸沒了。

  而且那人挺瘦的樣子。

  于是就撿了起來,用一根背包帶,把那上半截人給捆在傷員背上,當盾牌用。

  雖然重了很多,但這樣可以放心大膽地飛奔了。

  此時此刻,梁金元明顯已經跑瘋了。

  失去理智的那種跑,大概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跑跑跑,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背的傷員都攬不住,已經不是在他后背,已經滑到他尾巴棍子的位置,傷員的雙腳都拖在地上了。

  但他渾然不覺,現在就知道一件事,瘋跑。

  而背上那傷員身上多次負傷,本來身體極度虛弱,已經被顛得昏死過好幾次了。

  每次昏過去,都會被再次顛簸醒過來。

  然后再顛簸昏過去。

  每次昏過去之前,他都希望這一次不是昏過去,而是徹底死掉了,不要再醒過來活受罪了!

  太痛苦了。

  簡直比受酷刑還要痛苦百倍。

  他十分羨慕后背那半截死人。

  被一發炮彈直截了當炸死,該是人生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而且深恨背他瘋跑的民夫。

  他現在但凡還有一點力氣,一定要首先把這個倔強到骨頭的民夫喉嚨掐住,掐掐掐,一直掐得他跑不動為止。

  只不過當時他的這些想法,在得到救治,又活過來以后,對任何人都是不能說的。

  尤其那個舍了命,把自己從槍林彈雨當中背出來的民夫。

  可是千萬不能說實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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