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振軍偷偷吁了一口氣。
剛才他那一番話,情真意切,入情入理,天衣無縫。
摸摸自己被打得腫脹的臉,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真的是受害者。
只是他很想知道魏東到底被新麗打得嚴重與否?
當然,魏東對他進行暴打,鐘振軍肯定也很憤怒。
把魏東狠狠教訓一頓就對了。
但他不希望把魏東打得太嚴重。
畢竟打人是違法的。
如果真要把魏東打斷胳膊打斷腿,有個好歹,輕則賠醫藥費,重了可就涉嫌犯罪了。
日子本來過得就越來越艱難,捉襟見肘,如果讓他們出醫藥費賠付給魏東,他覺得自家的財力完全負擔不起。
最好的情況就是既教訓一頓讓魏東吃點苦頭,又到不了賠醫藥費的程度。
過了一會兒,張所長帶著一個干警又進來了:
“老鐘,對于這個案子的處理,必須要征求你的意見。
你現在這副模樣是魏東打的,你要不要告魏東?
要求追究他的責任?”
鐘振軍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他還真沒考慮過。
“魏東被打得怎么樣?”
“他沒有被打,就是大門被吳新麗帶人給砸了幾下,什么事都沒有。”
“哦——”鐘振軍很是失望啊。
魏東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新麗叫了好多青年過去,居然沒把他打一頓!
這樣不行啊,沒出氣啊!
想到這里他脫口而出:“我要告他!”
“那好,”張所長說道,“照目前我們目測觀察,你意識清醒,皮外傷也不嚴重。
如果你自己感覺很嚴重的話,可以去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然后請相關部門給出傷情鑒定。
如果構成傷害,我們會對魏東做出進一步措施。
在沒有傷情鑒定之前,我們只能初步認定為一般斗毆。
至于斗毆的原因,還在進一步地調查。
不過我可以透露一點。
魏紅,魏東,以及高燕玲他們的口徑一致,跟你的說法完全不同。
如果他們的說法成立,對你是很不利的。
老鐘,你對事情的經過,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一聽這話,鐘振軍的心里就是一沉。
對啊,警察不可能聽自己的一面之詞。
自己感覺說得入情入理,可是跟魏紅她們的說法不一致,警察也不會采納自己的說法啊。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的說法是一面之詞,難道魏紅他們的說法就不是一面之詞了?
想到這里他正色道:“張所長,魏紅和魏東是親姐弟,還有魏東媳婦,他們可是一伙的。
現在把他們弄到派出所來了,他們肯定要想方設法狡辯。
肯定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你可不能聽對方的一面之詞。”
“放心吧老鐘。”張所長笑笑:
“警察絕對不會憑著一面之詞辦案。
既然你們兩家各執一詞,對于沖突的真相,我們會繼續調查。
你的傷情如果想告魏東,可以先去醫院做檢查,做鑒定。
至于魏東那邊,他們現在也有賠付主張。
吳新麗把魏紅的車給砸了,這個必須要先行賠償的。
你回去吧,準備準備錢,把魏紅的車賠了。”
什么?
車砸了?
鐘振軍的腦袋嗡的一聲。
身體晃了晃,差點從椅子上栽到地上。
魏紅的車他見了,是锃明瓦亮的桑塔納。
這車沒二十萬跑不起來。
他要不是因為看到魏紅都開上這么貴的車了,要不是看到魏紅有錢了,還不會那么動情地想去跟她重續前緣呢!
還不是因為他日子越過越差,吳新麗脾氣越來越暴躁,弄得他感覺很不幸福。
所以想逃離這種不幸福的生活,想跟魏紅重新過上有錢的好日子。
可是——
很明顯魏紅根本就沒打算接受他。
他這個好事想不成。
那就只能繼續老老實實跟吳新麗過目前窮蹇的日子了。
對,已經很窮蹇了。
因為供銷社要求交五千塊錢的保證金,就讓兩口子差點難死,好容易才湊齊。
而且因此讓吳新麗變得易怒如虎。
現在怎么著?
吳新麗居然把魏紅的車給砸了?
派出所讓自己回家準備錢去!
準備吳新麗她媽-個-幣啊!
現在全家砸鍋賣鐵也拿不出兩千塊錢。
吳新麗還真是敢下手啊!
讓他回家準備二十萬賠魏紅的車!
天方夜譚啊!
聊齋啊!
鐘振軍好容易才讓自己沸騰的內心平靜一些,凄慘地苦笑一聲:
“張所長,你覺得我們普普通通的一個家庭,能賠得起一輛桑塔納嗎?”
張所長嚴肅地說道:“賠不起也得賠,你覺得這事能賴得掉嗎?”
“張所長,要是這么說的話,我們只能去死了,真賠不起,可能連一個輪胎都賠不起。”
張所長盯著他,摸著下巴沉思道:“這個可以理解,一個普通家庭,確實賠不起一輛桑塔納。
可是桑塔納確實是吳新麗砸的。
要是實在賠不起,只能讓魏紅起訴了。
不能做出賠償,吳新麗只能判刑。”
判刑?
鐘振軍的眼前一陣發黑。
雖然吳新麗近來對他的態度很惡劣,可那畢竟是他的老婆。
要是吳新麗判了刑,他一個人帶著個孩子,放映隊也發不了多少工資。
讓他們爺倆喝西北風去啊?
賠,賠不起。
判刑,也不行。
此時此刻的鐘振軍,真是后悔得腸子都變成墨綠色了。
早知道會鬧出這些事來,自己干嘛要去想好事,要去挑逗魏紅啊!
有句老俗話,叫做“沒打著黃鼠狼,還弄了一身騷”!
如果僅僅弄了一身騷,鐘振軍寧愿騷著,他也無怨無悔。
可現在的問題是,這事鬧到自己一家人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呀!
他無比懇求地說道:“張所長,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新麗要是判了刑,我和孩子也沒法活了,求您給想想辦法!”
張所長搖頭說:“我們就是秉公辦案,能有什么辦法。
你回去把錢準備準備,湊一湊,看看前期能賠多少。
如果不能一次性賠付,可以跟受害方商量,差著的以后再賠。
吳新麗因為聚眾鬧事,還砸壞別人的車,造成他人巨大的財產損失。
她是走不了了。
下一步先拘留。
看看如果你們賠付的數額不能讓受害方滿意,可能還會被逮捕,起訴。”
鐘振軍還想哀求,可張所長很忙,急匆匆出去了。
那個干警也要求鐘振軍離開這里,回家湊錢去。
“我上哪湊錢啊——”鐘振軍這話一出口,心頭一酸。
眼淚就禁不住洶涌而出。
想想自己以前的時候,作為公社的放映員,那是多么地意氣風發啊!
日子過得多幸福啊!
可是短短幾年的功夫,怎么就過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呢?
難道吳新麗真的是不祥之物?
而且,你自己有多少錢沒個數嗎?
你沒錢,還敢把人家那么貴的車砸了!
你不是不祥之物,誰是?
算了,死就死吧,要死全家一塊兒死了算了!
鐘振軍踉蹌著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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