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作為一只青蛙的我,想跳出這一方井,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在到達學校之前,許光和是快樂的,四個小時的山路,反而讓他越來越精神。
直到到了學校之后,因為舍不得讓兒子每天走這么遠的山路來回上學,許爸爸狠了狠心,給兒子在學校辦了住宿。
這一切是許光和噩夢的開始,這一切也讓許光和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龐然大物。
住進宿舍的第一天,許光和就被孤立了。
“好臭啊,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臭味?”
小小的許光和坐在光禿禿的床板上,看著另外幾個小孩聚集在一起,其中一個還夸張的拿手捂住鼻子,嫌棄的視線直直地向他掃射過來。
被家里捧著長大的孩子,不知道人心險惡的,許光和從不把人往壞處想,只以為那幾個小孩是看到了他光禿禿的床板,覺得有些好奇。
“我爸爸回家給我拿被褥了,我之前不知道要住宿。”許光和干巴巴的解釋道。
他實在是不知道他這句話有什么好笑的,不知道為什么他說完這句話之后,那幾個小孩又突然笑起來了。
是因為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嗎?
和城里人交朋友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會不會像和村里面的小孩子在一起玩一樣,大家一起爬山爬樹捉鳥捕魚,或者對著對面的山吼叫著,看看誰吼出來的回聲又響又長。
許光和的眼睛亮了亮,開始對城里的生活有些期待。
但是……
城里的朋友為什么會請他喝粉筆會泡水?
城里的朋友為什么會請他的頭發吃被嚼的沒有味道的泡泡糖?
城里的朋友為什么會把他一個人關在廁所,是想要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戲,但是卻忘了把他放出來了嗎?
城里的朋友和他玩的游戲總是千奇百怪的,許光和有些不舒服,但如果這是交朋友的一種方式的話,也不是不能忍受。
那時候的許光和不懂,原來那個叫“欺負人”。
一味的忍受,換來的,只有一群人的變本加厲。
終于在一次過激的玩鬧中,許光和的頭被打破了,流了很多血,嚇得一群小孩六神無主的叫老師。
像這種頭被砸破了的情況,這里的小城鎮是治不了的,許爸爸,許媽媽,帶上大姐夫和大姐,馬不停蹄的往更大的城鎮去。
好在,這里不是許光和家里的那個小村子,這里有石子路,可以開車去。
砸人的那個小孩家里挺有錢的,居然開著鎮上難得一見的小轎車。
自家孩子惹了禍,家長只能幫著擦屁股,一群人就這么擠在小轎車上,往更大更遠的城鎮開去。
其他幾個參與的小孩,家里也賠了一部分錢,學校也補償了一部分,就這樣,許光和在縣里的醫院住了下來。
許爸爸以及許大姐,大姐夫待了幾天就回去了。
許光和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家里正是用錢的時候,哪里敢歇下來呢?
只是也得留個人照顧許光和,所以就留了許媽媽下來。
雖然,打人的那個孩子家長說了,住院費不用擔心,他們家里會全權賠償,但是,看著兒子被包的嚴嚴實實的腦袋,許媽媽幾乎每天都在流淚。
許光和伸手碰了碰媽媽:“媽媽,我疼。”
這個時候的許光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銳氣了。
短短半個學期,讓一個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小孩,變成了現在這樣唯唯諾諾的樣子。
他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驚擾了惡魔。
看著改變這樣大的兒子,許媽媽哭的更加傷心了,頭一次后悔自己做過的決定,也許當初就不該讓兒子來城里上學,這里哪是學校呀?分明就是吃人的怪獸!
她好好的一個兒子,這才過去幾天就被折磨成這副樣子,摸著兒子瘦削的身體,看著兒子漸漸凹陷進去的眼眶,許媽媽的心一抽一抽的痛著。
母子倆這樣消沉,在巡房的護士看不下去,打開了病房的電視機,也好讓母子倆轉移一下注意力。
電視機,許光和只在書里看過這三個字,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實物。
太神奇了。
里面的小人是怎么塞進去的呢?
許光和看的目不轉睛。
幾天之后,許光和卻一反常態的,不再看電視機了。
“怎么了,兒子,不看電視了嗎?”許媽媽看著兒子這一副消沉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
許光和沉默著搖搖頭,良久,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空氣:“外面的世界原來是這么大的嗎?”
一臺小小的電視機,讓一直生活在井里的青蛙看到了外面更加精彩的世界。
原來,書里講的東西不是騙人的,這世上真的有地方能看到車水馬龍的景,電視機里的人講的話也好聽,明明大家都是說著一樣的華國話,從他們的嘴里講出來又多了兩分韻味,外面的人穿著各色各樣的好看衣服,他們好像不需要種田,也能夠生活的很好……
許光和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出院的那一天,許光和看著許媽媽,堅定的說道:“媽媽,我想在外面看一看。”
放在之前,許媽媽會單純的以為,兒子就是想去醫院外面散散心,透透新鮮的空氣,但是在仔細觀察了兒子這兩天的反常行為之后,許光和的媽媽已經有些明白,有些事情要發生了。
這些天,砸人的那個孩子的家長總是過來找兩人。
畢竟,在法律條文如此清晰的當下,即使傷人的那個小孩還是未成年,但進少管所是免不了的,也會留下案底。
所以那家人盡可能的滿足許家所有的要求,就是為了一封諒解書。
那家人還許下很多承諾,其中就包括讓許光和留在縣里讀書。
他們家是有能力讓一個小孩來縣里讀書的,他們家的兒子之所以在鎮上讀書,不過也是得罪了縣上的人,那是他們惹不起的人,只能躲,但是,讓徐許光和來線上讀書,對于他們來說,只是動動嘴皮子的小事。
這些天,他們或許是看出了許光和內心的向往,所以一直拿著根胡蘿卜吊著許光和。
“小和,如果你實在想要留在這里的話,就留吧,媽媽不攔著你。你要答應媽媽,要保護好自己,你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受了傷,媽媽真的很痛。”許媽媽哽咽著。
在醫院門口,兩人就要分道揚鏢的那一刻,許媽媽將身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兒子,這是一個平凡的母親能為她的兒子做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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