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黑齒長之的部下喚作常林,也是一名老行伍了。
他敢在黑齒長之面前吹噓,自然不可能一點兵事都不懂。
他之所以內心沉入谷底,是因為他看了一眼樹林中飛鳥驚起的規模,便知道對方起碼要有兩三千人,但自己只有兩個團,而且對方還是居高臨下的跟自己打。
此外便是有沒有騎兵他還不知道。
就他手底下的人,拿出去吹吹牛逼尚可,真的跟山賊打硬仗,那幾乎是尋死。
沒見這幫人的表現何其不堪,連一群百姓都不如嗎?
他們不臨陣尿褲子就不錯了,說破大天去,守拙團練兵也是團練,根本沒啥像樣的戰陣經驗。
但黑齒長之的名號他是聽說過的,他敢臨陣抗命,他就敢當場殺了自己。
無奈之下,他只能在山路上布置陣勢,準備防御。
而彼時,在戰場上殘存的山賊騎兵已經不多了,遠遠的眺望剩下不足五十人。
鄉親們重新用房梁木搭了一座橋,上面蓋上木板,方便人通行。
戰馬已經被將士們都騎走了,葉琛便將村長家的驢給騎上了。
這本來是老村長家拿積蓄買下來,給村長外出開會去用的。
結果這頭喚作翠花的母驢的第一次處女航,老村長尚未來得及享受,就讓葉琛享受了。
別說,這頭老母驢走起路來還挺穩。
葉琛也發現了敵軍有援兵增員,所以不敢耽擱,命村中所有團練、青壯一股腦地拿著農具沖了過去,不必他們真的去殺人,只需要壯大聲勢即可。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鄉親們對于這群山賊的厭惡,等他們真的上了戰場,痛打落水狗的時候,那叫一個拼命。
那些山賊已經成了甕中之鱉,之所以還負隅頑抗只是因為有一線生機存在,葉琛現在要做的,就是斷了他們最后一線生機。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好漢夾不住人多。
這鄉親們一加入戰場,形勢立刻就不一樣了。
那些馬背上的山賊本來就不是正經騎兵,能勉強在馬背上揮舞武器就不錯了,想要抽弓搭箭那是絕無可能。
所以當他們面對著鄉親們揮舞過來的農具的時候,他們是絕望的。
就算是有些山賊力氣大一些,一刀砍斷某個農夫的鋤頭,也絕對逃不過這農夫鄰居手里的糞叉子。
糞叉子是有尖的,糞叉子是有糞的,江湖人稱破傷風之叉。
只要隨便一個傷口,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這些山賊在沂蒙大山附近作威作福那么多年,他們從來沒想過百姓敢這么反抗。
平日里他們都是隨便送個帖子,百姓們就老老實實地將糧食送過來了,所以很多山賊都以為鄉親們是待宰的羔羊,只要他們一嚇唬,就慫了。
可是現在,看著那么多平日里的悍匪強人,竟然被一群百姓不停地用農具殺死,一些意志并不是如何堅定的山賊立刻動搖了。
突圍是不可能突圍了,那是不是可以投降呢?
他們平日里下山,也曾經聽說過葉村正的名號的,那么出名的人物,又是讀書人,總該講道理,知道什么叫做殺俘不祥吧。
哪怕退一萬步講,投降了被殺了,也總比在戰場上,被一群農夫拿著鐵鏟,糞叉,活活虐殺要強吧。
同樣是死,體面點死,也是可以的啊。
就在此時,大山之上,有密集的躁動聲。
“兄弟們,不要怕,定然是總瓢把子帶人來救援咱們了,只要再堅持一陣,咱們就贏了。”
適才人群之中的山賊小頭目不停地呼喊著,給山賊們加油打氣。
果然,這群山賊騎兵開始再次聚攏起來,嘗試著不停的沖擊軍陣。
說實話,沒有了地勢上的優勢,黑齒長之的團練拉胯到了極點,甚至隱隱約約有被突破的風險。
而大山之上,已經出現了影影綽綽山賊援兵的身影,黑齒長之急的咬牙切齒,萬一援兵來了,這群人來個里應外合,自己這仗怎么打?
自己的名聲受挫是小,可若是這支團練隊伍敗了,誰來震懾沂蒙山賊?
到時候整個北海縣,甚至于青州不都要陷入連綿的戰事之中?
戰場另外一端的葉琛,見形勢不妙,立刻將葉家家丁葉修給叫了過來。
“家主,您有何吩咐?”葉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身上沾染了不少鮮血,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葉琛對葉修說道:“我記得作坊里囤積了一批鐵蒺藜,本來是想掛在作坊的圍墻上,防止盜賊偷竊的,因為圍墻修繕,尚未懸掛?”
葉修頷首道:“是有那么一回事兒,當初是二壯少爺去買的,府庫的大人說,反正留著都生銹了早晚得扔掉,不如當廢鐵賣給咱們,他們好定制新的。二壯少爺一口氣買回來好幾百斤,想著回頭融化了打些農具來賣呢。”
葉琛連忙道:“立刻組織鄉親們,用箱子抬著,將鐵蒺藜送到戰場上去,讓三壯不要管這些小魚小蝦了,趕緊去半山腰,他知道鐵蒺藜怎么用,別最后兜不住這群小魚小蝦,再讓外面的大魚撕破了咱們的網兜,可就麻煩了。”
葉修連忙叉手而去。
葉琛這邊兒尚未來得及跟黑齒長之匯合,半山腰的戰事已經爆發了。
這常林確實是老行伍了,他以長槍兵和盾兵為頭陣,弓弩手為后陣,并且砍伐了不少樹木,臨時制作了鹿角作為屏蔽,不求擊潰對方,只求拖延對方的行動。
可是真的打起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兒。
只見人群之中,有一白衣文士,跟著山賊的首領說了幾句什么話,立刻有人四下割草,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弄出來幾十個草捆子,上面還潑了許多山賊們舍不得喝的酒水。
然后就點燃順著山路往下扔。
常林當場就懵逼了。
還有這種奇葩操作?
讀書人真不是東西啊!
放著好好的科舉不去,去給山賊當狗?
感受著熱浪撲面而來,常林一臉絕望,我是誰,我在哪里,我該怎么辦?
山下的黑齒長之看著山道上,密密麻麻的泛著濃煙滾滾的草團子順著山路沖了下來,臉色立刻變得鐵青。
他是知道常林的本事的,讓他規規矩矩的防守,哪怕是陷入劣勢,他也不敢后退一步,起碼可以給自己拖延一陣。
但是這火攻的草團子,明顯是朝綱了。
完犢子,這是要出大事的節奏。
就在黑齒長之思索應對之策的時候,六百團練兵馬已經開始動蕩。
先不說那些所謂的鹿角被焚燒一空,就連前排的盾兵和槍兵也被草團子點燃了衣服,就算是沒點燃衣服,也被烈焰逼得不停的后退,更可怕的是草團子的濃煙之中,似乎還參雜了毒物,將士們聞一聞就感覺頭暈目眩,咳嗦不斷。
幾個呼吸的功夫,盾兵和槍兵就開始往后跑,連帶著弓弩手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跟著往回跑。
那山賊隊伍之中的幕僚李先生,立刻對總瓢把子叉手道:“大王,此時不沖更待何時?”
劉知命本來看著山道上,密密麻麻的官兵,排成陣勢,他很是頭疼,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結果李先生略施小計,就將幾百士兵虐的四處逃竄。
這不是天命在我嗎?
于是乎,劉知命大手一揮道:“兄弟們,給我沖!”
常林是戰場上的老人了,不用身邊兒人提醒,在看見對面的山賊開始沖鋒,而自己的手下都一股腦的往回跑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完。
但是他不敢撤,他如果也跟著撤了,不僅僅自己會死,連自己的家人都會被連累。
現在想要收攏士卒已經不可能。
于是乎,他環視周圍大概十余個被嗆得不停咳嗦的部曲,沉著臉怒喝道:“兒郎們,為國戰死就在此時,可愿隨我前往?”
一群部曲也知道,此次前行,有去無回,紛紛高呼道:“愿為家主效死。”
戰場上,黑齒長之看著常林竟然帶著十幾個人拼死的反沖鋒,氣的頭都炸了,指著常林的后背方向罵道:“常林誤我,你們河北道都是這么打仗的嗎?你死了倒是保住了家人,我大周的百姓怎么辦!氣煞我也!黑齒寶木,黑齒寶林,黑齒寶森。”
“孩兒在!”人群之中,閃出三員小將,這三員小將相貌與黑齒長之如出一轍,簡直就是俄羅斯套娃一般,如果四人拍在一起,就是典型的移動信號。
“帶著左近的團,另外挑選我半數部曲,去收攏潰兵,阻擋敵人的攻勢。”黑齒長之下令道。
“遵命!”黑齒三兄弟道。
“還有,用濕巾敷面,那濃煙應該是有毒的,他們參了毒草。”黑齒長之囑咐道。
“孩兒明白!”三員小將轉身就要走,黑齒長之忍不住又對他們說道:“兒啊,為父用人不察,眼看著局勢就要崩壞,父親希望你們就算是死,也要擋住對手,明白嗎?”
三個小將遠遠的看著,早就知道山賊的厲害,立刻紛紛下跪,口中道:“父親放心,孩兒定然不讓您失望。”
黑齒長之紅著眼,點點頭道:“去吧。”
就在此時,一匹老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不是葉琛不想快,實在是翠花這老家伙只知道勻速前進,以至于再晚一步,這三員小將就要去送死了。
“黑齒將軍,慌什么,一群山賊而已,拿捏他們,不在彈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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