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星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深邃的星眸微瞇了一下，語重心長道：“蘿兒，我知道女兒家的心思有時候不愿宣之于口，但為父還是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行嗎？”
“你就說你覺得無缺人如何，你跟他認識這么久，相處的時日也不少，總能說上兩句吧。”
花蘿蜷起雙腿，雙手抱著膝蓋，從側臉看過去，耳朵在如瀑布般傾泄的烏發間若隱若現。
她微垂了一下眸子，長長的羽睫在瑩白如玉的臉龐投下鴉青色的暗影。
好一番思索后，花蘿面色無辜的看著燕南星：“可是父親，我說的就是實話。最開始吧，我看得出來父親你是很喜歡翾殊君的，我當時就想，能被我這么挑剔的父親大人所喜歡，這個人一定有他的長處。”
“后來接觸過，我覺得翾殊君有時候表露出思想和見解是我聞所未聞的，不過不可否認，他確實很優秀，也看得出來將來必定很能干。這樣的話，即便有個性一點也沒問題。”
“總之，還算過得去，就這樣吧。”
“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些權衡利弊的回答，是你內心的真實感受，不考慮太多利益取舍，而是真真正正的正視自己內心。”燕南星顯然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
花蘿向來通透，很輕易就領會到了燕南星的意思：“父親，你的意思是從個人感情方面出發嗎？”
燕南星微微點點頭。
花蘿伸手撥弄了一下垂下來的長發，“父親，母后從小就跟我說，不能對任何異性傾注太多感情。在意男人，將是不幸的開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權衡利弊，不能再多想別的了。”
“可你心里又在一直羨慕別人之間的感情。”燕南星肯定道。
“什么？”花蘿面色茫然。
“你之所以重用夏侯謙，把他留在身邊，是因為他能拋棄更好的選擇，對未婚妻不離不棄；你之所以善待瞻星和昭月，是因為瞻星能做到替自己的妹妹去死；你潛意識里很羨慕類似這種純粹到極致、難能可貴的感情。”
“可你不是巧女，更不是昭月，你只是他們感情的見證者。”
“你要有自己的判斷，少受你母后那套怨婦言論的洗腦，實際萬事只要做過了頭，結果都不會太好。”
“如果所遇非人，確實會不幸，可男人能帶給你的情緒價值是你在瞻星昭月那里得不到的，你可以對你認為可靠的人投入真心。比如無缺，就以為父活到這個歲數看人的眼光的判斷來說，你若對他投入真心，肯定不會失望的。你又何必總是仰瞻別人的感情？”
“獻出真心，確實可能會一敗涂地，但以真心才能換得真心。”
花蘿抿了抿唇：“可是父親，會有人把我放在第一位，堅定不移的選擇我嗎？”
“怎么不會。”燕南星反問道。
花蘿卻搖了搖頭：“不，我沒有，如你所說，我只是他們真摯感情的見證者。”
“先前，我剛恢復記憶那會兒，藍若風總是纏著我左一句花姐姐，右一句花姐姐的喊，還要為了復活我施行什么秘術。可是在他見識過我如何處置他那出言不遜的母親之后，我就知道，他喜歡的是想象中的我，他其實并不了解真正的我。”
“在燕州這些年，夏侯一直很照顧我，他對我真的很好，可他還是選擇娶了巧女，當然，這沒什么不對，畢竟巧女才是他的未婚妻。凡事都有先來后到，所以我成全他們了。”
“至于瞻星和昭月，她們才是同父同母，血濃于水的親姐妹，我們？表姐妹而已，到底親疏有別。”
“所以，沒有把我排在第一位，我也不會被人堅定選擇。”
燕南星想說什么，花蘿突然看向他，月光將花蘿的眸子點亮，眸中月暈柔和。
“還有父親，一直以來，你照顧我，對我好，關心我，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女兒嗎？可是，我并不是你和母后愛情的結晶，你是在被迫的情況下才有了我。”
“父親，您這么驕傲的一個人，如青山之竹，寧折不彎。按理來說，我應該是您的恥辱，您不堪回首的過往，你怎么會坦然接受有我這個女兒的事實？”
花蘿的思維其實性轉一下便很好理解，倘若燕南星是個女子，本有一樁不錯的姻緣，卻被人橫加拆散，甚至非自愿的情況下有了孩子，那燕南星本人當真會喜歡這個孩子嗎？
沒等燕南星開口，花蘿便繼續幽幽說道：“父親，其實你對我好，一直照顧我，不僅僅是因為我是你的女兒，一定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對嗎？”
燕南星耐心的聽花蘿說完，這才無奈的說道：“你想的太多了，要不怎么說人越單純反而越快樂。好了，你現在總該困了吧，都午夜了，加上明天的早朝，你算算自己還能睡幾個時辰，趕緊回去睡了。”
燕南星站起身來。
“好吧。”花蘿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父親，那我走了。”
隨后，便瞬間在屋頂消失。
第二天上午，散朝。
花蘿穿著特制的朝服，盡管裙擺很長，她卻走得飛快，口中不停的嘀咕著：“有病，絕對有病！”
一路嘀咕到了東宮的殿外，瞻星昭月各自靠在一根梁上對視一眼，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用說，肯定又是和女帝因為什么吵起來了，每次都這樣。
瞻星看見花蘿今天火氣好像格外大，頭也不抬的就往里走，連忙跟了上去，手中還拿著一杯去火的菊花茶。
“阿蘿，說說吧，今天怎么火氣格外大，又因為什么跟陛下吵架了。”
“瞻星，她肯定有病！”花蘿說了一句無厘頭的話。
“啊？什、什么有病。”瞻星一臉疑惑。
“你這次呈上了公文，難道是因為公文的事？”她根據以往的經驗猜測道。
“不是。”花蘿用手攏了攏手臂上的廣袖，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她今天在大殿上說，我以后登基不僅要繼承她的皇位，還要繼承她的后宮，也就是說她后宮現在那些人將來要全都轉移到我的后宮里！”
“什么？！”
這下子，一旁旁聽的昭月都驚呆了，兩人異口同聲，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花蘿詢問似的看向瞻星：“你就說這是不是有病吧。”
“咳咳。”
瞻星清咳了兩聲，這話花蘿說得，她這種人即便在背地里也說不得，因此不好接這一茬。
可是面對花蘿的吐槽，她又不能不接話，便說道：“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啊？天啟國男的都有十幾億人，還愁沒美男充實后宮嗎？為啥要讓你繼承她的后宮。”
“而且陛下后宮那些人……呃……除了前些日子各州諸侯上貢送來的美男年輕些，其他人估計歲數都不小了，甚至有的可能比你父親都小不了幾歲。”
瞻星想想就起雞皮疙瘩，老得狼都啃不動了，怎么當花蘿的侍君？女帝還真是想一出是一處。
昭月也在一旁說道：“雖說除了咱們天啟國以外，確實有其他國家存在類似的風俗，后宮實行父死子繼制，可那都是小國的作派。他們的人少，為了繁衍不得不這樣，姐姐說的對，咱們天啟國男的多的是，實在沒必要這樣啊。”
見瞻星昭月表示不理解。
花蘿憤憤道：“所以才說有病啊，誰稀罕她后宮那批老蔥？真是沒事找事！”
“對了。”瞻星由此及彼，想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阿蘿，那照你這么說，大殿下二殿下他們的父親是不是也包含在內，將來也要進你后宮？”
昭月拽了拽瞻星的袖子：“姐姐，你看阿蘿這生氣勁兒，肯定包括在內。”
“那，那可真是太離譜了。”瞻星忍不住咋舌。
昭月問道：“阿蘿，那你又因為這事和陛下在殿上吵起來了？”
“沒有。”花蘿否認，“我一想，要真到了那天，我都登基成女帝了，還由得著她來安排我？到時候她后宮那些老蔥誰愛要誰要，反正我不要，所以我就懶得跟她吵了，全程一句話都沒說。”
“嗨呀！”瞻星一拍手，“這不就破記錄了，難得阿蘿你上朝居然沒跟陛下吵起來，真是見證奇跡的日子。”
不管瞻星在一旁如何揶揄，花蘿看向昭月：“對了，昭月，幫我重新找件衣服換上，我們去驛站找翾殊君他們，剛才我坐轎輦回東宮的時候碰到了宮廷畫師。他們要為我和翾殊君、還有你和燕無一畫張像，畢竟婚約已成要記錄的，這畫像會跟著載入史冊，不可馬虎。”
太子訂婚是大事，史書是一定會記載的，天啟國的史書講究圖文并茂，因此畫師會在史冊里加上真實的插圖，以供后人閱覽，當然，僅限于大事才會專門畫像，一輩子沒幾回。
“對了。”花蘿話鋒一轉，“我要頒布新的婚姻法，把男子成婚年齡最低門檻提高到二十歲。”
“二十？”昭月立刻想到燕無一才十六歲，若是提到二十歲，她豈不是還要等四年！
“阿蘿，為什么，這樣的話我豈不是還得等四年才能結婚，四年過后我都二十二了。”
看見昭月著急的樣子，瞻星連忙說道：“是啊阿蘿，你怎么一下提高這么多歲數，天啟國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原來的門檻，就是他們也不會買賬的。”
“愛買不買，連提高成婚年齡門檻這種事都要跳出來反對王權的話，那可真是慣的，欠整治。反正這門檻我提定了。”花蘿不假思索道。
天啟國十五歲成婚門檻是很久很久以前設立的了，那時候醫師水平不佳，沒有現在這么多治病的手段，普通人壽命較短；一般只能活個四五十歲，而修真者對于修煉體系也在摸索階段，一個不好活得比普通人還短。這種情況下設定十五歲為成婚門檻沒毛病。
可如今醫師水平提升，以前很多被稱為絕癥的病都能康復，普通人活個百八十歲不成問題。修真者因為有前人的教訓，也差不多摸透了修煉的規則，能輕易避雷很多修煉禁忌，遠沒以前那么容易短命，這種情況下提高男子成婚年齡門檻怎么了？
瞻星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看著花蘿堅定的樣子還是放棄了。
畢竟，呆在花蘿身邊這么久，她知道再說什么都沒用，只能默默的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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