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自大黎先祖開國便為將門,祖祖輩輩,一生戎馬生涯,享受了榮華富貴,卻也黃沙埋了枯骨,留了許多可憐人。
數百年間,顏家子嗣越來越少,直到顏逸祖父這一輩,顏家只有顏應卿與顏應瑜兩兄弟。
顏逸祖父誓死是要把兩個孩子都帶上戰場的,顏逸祖母自然是不愿意。不說兩子才十一二歲,才將將成人,戰場兇惡,刀劍無眼,在那不分你我,鮮血蒙蔽雙眼的時候,任何人都是阻礙,自是不愿自己年紀輕輕便受了祖輩上的婦人,白發人送黑發人那挖心之痛。
自此相爭,夫妻二人一夜之間離心情散,宛如仇人,兩相見面,橫眉冷對。
時隔幾月,又是大征出行之時,顏逸祖母以死相逼,才堪堪留下次子顏應瑜。
至此,后來十年間,顏應卿隨父出征,偶爾戰歇便能歸京一探生身之人,其余時間只能守著黃沙度日如年;而顏應瑜便在家安撫母親,聽了娘親話,學了生意經,兄弟倆配合默契,直到顏逸祖父戰場英勇犧牲,祖母聞噩耗傷心欲絕一病不起,沒多久便隨行而去。
那時顏應瑜三子已聞書聲瑯瑯,而顏逸卻才是蹣跚學步小兒。
顏應卿有心想把侄子們帶進軍營,秉承家風,鎮國公夫人卻勸道:“一家人,不問兩家事,二弟夫妻二人不說便是沒那打算,何必因此事而令你們兄弟心中不快,反目成仇。”
鎮國公接受夫人的勸阻,心里再不想此事,只是后來夫妻兩人再交談時,他說的更多是盼望自己兒子快快長大,最好是長成他期盼的那樣。
鎮國公夫人總是罵他,自己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就是讓他天天盼著長大后跟著他聞號角,飲風沙,馳戰馬,披血歸的嗎?
鎮國公總是得意的笑說:我顏應卿的兒子不能不隨他老子啊,他老子是虎他也必須是虎!
后來顏逸長大后,果然不僅如鎮國公期盼的那樣,甚至比鎮國公期盼的還優秀,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甚至許多事,更是一點就通,小小年紀便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鎮國公大喜過望,頂著被夫人罵的狗血淋頭的風頭還是把兒子拐進了軍營。
數年間的時間,顏逸帶給了鎮國公許多驚喜。顏逸在戰場上總是令鎮國公驚艷,鎮國公因兒子驕傲,更因兒子把‘上陣父子兵’這五個字在戰場上書寫的淋漓盡致。
鎮國公書寫信件給鎮國公夫人時總是毫不掩飾,毫不吝嗇的夸贊兒子,每每此時,鎮國公夫人讀完書信時會會心一笑,但更多的是擔憂,因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而鎮國公通過書信看到妻子的擔憂,對著書信鄭重道:吾若身不留于黃沙下,尚有一息,便護吾兒長長久久,吾若長久伴黃沙,一息不存,便不問身后兒在何方!
是承諾,也是不負責任的推脫。
只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是,戰場上殺敵萬萬千千,最后卻是被自己人背叛,應了自家夫人說的‘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對方不僅僅是想要他兒子的命,更是想要他父子二人的命,自己差點成為冤死鬼,千鈞一發之際,是顏逸身掛重傷,持著撿來的長槍,撐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救下了自己。
至此他腿腳重傷,無法站立,顏逸讓人把他送回京城,卸了鎮國將軍,成為有名無實的鎮國公。
而今自己尚有一息,卻再也完成不了當年自己在風沙上留下的承諾,鎮國公心中無不遺憾,而今想想,也只能終日與夫人一起‘享受’牽掛,在擔驚受怕的生涯里彼此互相安慰。
前腳傳話的人剛走,后腳葉琬瑤帶著錦兒撐著傘過來。
飯廳里桌上準備好的飯菜還被扣著好好的,入目處冷冷清清,只有兩個等著服侍的丫鬟站在桌子兩旁。
見葉琬瑤進來,兩人屈膝行禮:“見過少夫人。”
葉琬瑤點點頭,問:“母親來過了嗎?”
“回少夫人,夫人還沒來。”
聽了丫鬟的話,葉琬瑤又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外邊雪越下越大,她站在門前侯著,隔著雪遠遠地看到有人過來。
來人越來越近,等看清來人,葉琬瑤驚喜地提著裙擺快步走下臺階去迎接,外面大雪正盛,依然擋不住葉琬瑤激動喜悅的心情,嘴角笑意隨著前方的人走過來越來越深。
遠處而來的人正是顏逸,后面跟著撐著傘一路小跑的知風。
顏逸看她已經沖進了雪里,更是加快了腳步,直接把知風隔了好遠。
接住飛奔而來的人,顏逸扶穩她,拂去她發上、肩上雪花,小聲責備:“外邊下雪了,很滑,在上邊站著就好,跑下來做什么!”他聲音低緩,溫柔,寵溺,手上還不停掃著落在葉琬瑤身上的雪。抬眼看到葉琬瑤身后的錦兒,想到黃云也回來了,又對著錦兒說:“黃云先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你們夫妻二人好好說會話。”
聽聞此話,葉琬瑤趕緊催促錦兒回去,沒得守著自己耽誤了他們夫妻相聚的時間。
錦兒笑著福了福身,“是,那小姐我先回去了。”
“把傘帶著。”葉琬瑤吩咐她。錦兒笑著應下,腳步匆忙離開。
“我以為將軍不會回來了呢。”葉琬瑤再次靠在他懷里,仰頭看著他在大雪中的眉眼,那么深邃,令人深刻,唇紅齒白,笑意深深。
顏逸擁著她,滿目柔情:“不會,大軍明早才拔營,我還沒與你告別,怎么會不回來呢。”總要親自回來告別的,不然怎么對得起她滿腔熱忱,熾熱如火的愛意。隨即又想起剛才她的莽撞,教訓道:“以后天氣不好時,不要隨意出來迎我。”
聽他故意教訓自己,葉琬瑤滿不在乎,膩歪的哄他:“不行,因為我想與將軍時時刻刻都能多相處一會,若我只等著將軍向我奔赴而來,那樣豈不是很耽誤我時間?”
因為知道你即將遠行,即將與我分離,因為不舍,所以想珍惜每一點與你相處的機會,所以奮不顧身選擇了向你奔赴,縮短與你相隔的距離。
顏逸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覺心里有什么破防了,這丫頭總是在令自己無奈的時候又讓人說不出的感動。
漫天雪花飛落,覆蓋兩人的頭發。“將軍,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也算共白頭了?”
氣喘吁吁趕來的知風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聽見二人的對話,轉身利落走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顏逸眼眶泛熱,聲音甚至有點顫抖,“算!”
若是這樣也算共白頭,那就讓我們慢慢多享受一會這時光,多一分溫存,多一分回憶,你遠征而去,我便擁著這回憶慢慢等待,等待你歸來,你若不歸,我便一直等待,等到春暖花開,等到夏蟬哄鳴,等到秋葉飛落,等到冬雪再飄,再憶起今日這共白頭浪漫。
原來,雪真是溫暖浪漫的。
“我們等一會再過去吧。”鎮國公夫人望著不遠處的兩人對為她撐著傘的鎮國公說。
鎮國公滿眼寵愛,小聲對鎮國公夫人說:“反正這會兒也不餓,要不咱倆也找個地方看會雪再過來吧,雖說今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有點晚了,不過挺好看的。”
到底是雪好看還是人好看就沒人而知了。
鎮國公夫人睨了他一眼,嗔笑:“國公幾時沒見過雪?”
鎮國公不由呵呵笑:“每年都見,只是都沒有今年的好看。”因為這些年只有今年新雪見夫人笑了,鎮國公心中自是歡天喜地想同夫人多走走。
是啊,年年見新雪,年年景不同。
雪大片大片落下,天地間蒼茫一片,落在屋檐瓦角,樹梢枝頭,銀裝素裹,落在臺階上相偎而依的人身上,白了發,白了眉,恍若隔世,歲月靜好。
顏逸攏攏兩人身上的披風,順手把葉琬瑤又往自己身旁靠近一些,不至于冷到了她。
兩人在外邊又坐了一會,直到鎮國公夫婦兩人過來,小夫妻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從地上站起來。“爹,娘。”
“怎么在這坐著?快進去吃飯。”鎮國公夫人表現的像是自己才過來一樣,說完與鎮國公先行進了屋。
顏逸牽著葉琬瑤的手跟在后邊,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吃了飯顏逸帶著葉琬瑤回去,兩人雪中慢慢走著。
“今日雪下的這般大,明早大軍能拔營出征嗎?”葉琬瑤有點擔心的問。
這雪在葉琬瑤的認知里已經不能把它排在小雪里了。在江南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沒見過有一場雪能下到沒過腳深,而且還是不足一天的時間。
這北方的一場雪說是江南一年的雪都不為過。
顏逸一手撐傘,一手穩穩扶著她,聽她問起,也只說:“能,他們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戰士,這點雪于他們來說不算什么,更何況這也不算大雪。”
“嗯?”葉琬瑤驚訝的看著他,“這雪還不叫大雪?”
顏逸停下腳步,好笑的說:“不怨夫人孤陋寡聞,這雪在京城來說的確不算大雪,比這大的雪有的是,等有機會了夫人會見到的。”
葉琬瑤一臉懷疑。
顏逸伸手掃去飛到她頭發上的雪花。“今天六王爺提了一句,說他與宋姑娘的婚事訂在了臘月里,臘月十六。”
“啊?竟是那么快嗎?前兩天母親生辰宴上見她時,還只說在商議中呢,沒想到這才兩日已經定下了日子。”葉琬瑤一時心生感慨,竟沒想到這才半年多時間,自己與穎雪竟會先后在京城成了親,這緣分真的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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