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交涉不成便開打
  首先是按照各營連的順序,士兵們從舷梯上走下,通過跳板登上雙體客船。

  等坐滿人后,雙體客船載著兩個連的士兵駛向海灘。當雙體船離海灘還有兩百米遠時停下,士兵們按照各班的順序,從船尾下到后面拖著的沖鋒艇里,朝著海灘飛速而來。每條雙體客船后面拖著四條沖鋒艇,一次可以將兩個班的士兵帶到岸上。

  平根山的小山包上,一個身穿紅色“當世具足”甲的武士,舉著單筒望遠鏡,目瞪口呆的看著北海鎮的黑色小艇根本無須劃槳,只要一個人坐在艇尾部,扶著一個方箱子內橫出來的短棍。隨著小艇尾部涌起的白色浪花,很快就沖上了灘頭。

  “那是什么船!”負責警戒的武士們大驚。他們無法想象這世界上還有不靠風帆劃槳,僅憑一個人就能自行驅動的船只。

  至于雷神號,他們都認為跟關船一樣,不過是停船時將桅桿放倒了而已。

  站在海灘上負責接洽的丹澤久佐衛門注意到,北海鎮的士兵腰上都沒有佩戴刀劍,而是在那桿隨身攜帶的火銃的槍口下面,連著一把半隱藏在槍身上的雪亮匕首。

  “原來這些人的鐵炮上都帶著一把銃劍。估計是彈丸打完后,可以直接當長槍使用。不過這鐵炮長度不過三尺,就算是加上銃劍,也比兩間槍要短不少啊!”

  先行登岸的北海鎮士兵在沖上沙灘后,立刻放出以兩人為一組的步哨,這些哨位布設在陣幕四周,每組距離相隔50米,監視著幕府人員的一舉一動。

  而當一個連的北海鎮士兵完成登陸后,連長米士朗(彌市郎)根本不理海灘上的浦賀奉行所官員,馬上派出了一個排,命令他們迅速占領右側的平根山山頭。

  周和尚接到命令后,先是命令手下整隊,然后命令以前三角戰斗隊形,沖著海拔高度只有二十多米的平根山頂進發。

  這下可捅了幕府軍隊的馬蜂窩,當看到三十多人在海灘上擺成十分松散的隊形,沖著自己一方沖來時,山上的旗本武士們立刻開始哇哇大叫。

  “他們沖過來了!”

  幾個身穿紅色當世具足甲的武士拔出腰刀,對一眾武士命令道:“敵人來襲,列陣!”

  “嗬!”

  上半身穿著皮甲的大胡子武士鼓足勇氣,端著長槍站在了鹿角木柵的后面。在他身后,十幾個持弓武士已經搭好箭準備射擊。

  “來者止步!不許靠近!”身為隊長的旗本武士舉刀大喝。

  “排長,山頂有人,怎么辦?”一個來自島國的步兵班長對周和尚問道。

  周和尚滿不在乎的道:“停止前進,一班對空射擊警告,二三班做好戰斗準備。”

  隨著乒乒乓乓的槍聲在平根山下響起,帶隊的旗本武士率先臥倒,口大叫道:“敵軍鐵炮來襲!臥倒!”

  不等那隊長說完,包括大胡子武士在內的一眾旗本武士和足輕被嚇得立刻趴在地上,一個個臉色鐵青。

  過了片刻,眾人等槍聲停息,這才發現渾身上下屁事兒沒有,而鹿角后的木盾上連一個槍眼也無。

  “嗨!原來是嚇唬人的。”看著木盾完好無損,大胡子武士興高采烈的又蹦又跳。而其他武士則一個接一個的慢慢爬起,小心翼翼的朝山下探頭張望。

  “閣下,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海灘上,一夜沒睡的丹澤久佐衛門怒視米士朗,發出了質問。

  米士朗看著身穿深藍色肩衣的武士,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們要設置警戒哨。你們在那個山頂上有人吧?”

  “你們現在是站在我國的土地上,請一切行動按照我方要求去做!”

  “抱歉,我們的安全還是交給自己保衛才放心。放心,談判結束后,我們的人會馬上撤離。這里窮鄉僻壤的,我們沒興趣占領。”

  聽到對方又操著一口陸奧口音,丹澤久佐衛門覺得整個世界觀都崩塌了!心說怎么一個個好好的順民不做,都要去跟著唐夷混呢?仙臺藩這群混蛋!

  “請貴方稍候,我要去跟代官大人請示。在此期間還請千萬不要沖動,以免雙方發生不忍言之事。”

  面對丹澤久佐衛門的懇求,米士朗想了想便同意了,隨即對一個士兵吩咐道:“通知周排長,停止前進,保持警戒。”

  此時隨著登陸的北海鎮士兵越來越多,鯨切場四周站崗的武士們絕望的發現,自己已經被對方給包圍了。

  當身在御番所的松平定信和手下人聽到前方稟報,說唐夷要搞什么“警戒線”,差點跟平根山頂的守衛部隊差點發生沖突時,不由大怒。

  他先是命人向江戶發出急報,要求增兵;接著就命丹澤久佐衛門通知北海鎮,三脯半島一草一木都是幕府治下領土,任何人無權侵占。眼下江戶城內的反對派都密切注視著自己的一言一行,這事松平定信要是敢同意,他這個白河侯就做到頭了,老中大位更是別想。

  當聽說松平定信不允許北海鎮在平根山上布設警戒哨的回復,趙新略一思考,便知道對方的想法,他于是命令道:“讓潘秀成在海灘上列隊!火炮準備,炮口對準平根山頂!”

  丁國峰操作的無人機早就注意到平根山山頂和西北側的幕府防線了。堂堂幕府居然被嚇成這個德性,可見軍備是有多爛。

  趙新決定今天談完之后讓雷神號進入江戶灣,讓無人機去御城上空轉一圈,看看德川家的大奧到底是個什么樣。

  隨著趙新命令的傳出,海灘上已經完成登陸一千五百人以營為單位,將陣幕的三面圍住。

  平根山是上不去了,不過各營還是向海灘兩側放出警戒哨,嚴密警戒。那些試圖湊近看熱鬧的漁民和浦賀町的町民們,則被北海鎮的舉動嚇得四散奔逃。

  正午時分,當白河侯松平定信在一群身穿紅色當世具足的持槍武士簇擁下,分秒不差的出現時,穿著一身白色船長服的趙新也開始登船上岸。

  周和尚的那個排被潘秀成派去給趙新當衛隊,于是當趙新和松平定信南北昭穆而坐時,他們兩人的身后分別是一隊十人的武士和三十名北海鎮士兵。

  負責會場安全的浦賀奉行一看這哪行!眼下幕府要啥沒啥,就剩下面子了。于是他馬上又調過來二十名持槍具足武士,站到了松平定信兩側,這下算是旗鼓相當了。

  看到身材高大,穿著一身根本不是漢人服飾的趙新,松平定信被那身雪白的船長服晃的有些眼暈。

  此時只聽趙新開口道:“我叫趙新,貴様就是白河侯吧?”

  聽到趙新操著一口關東腔,松平定信不由大吃一驚。他斟酌了一下才緩緩道:“閣下就是唐夷的大頭目?”

  “不!”趙新看著對面頭戴黑色垂纓冠,系著紅色帽繩,身穿黑色朝服的削瘦年輕人,微笑道:“是北海。”

  說罷,他便對身后的周和尚點頭示意。兩名北海鎮士兵隨即出列,將一份北海鎮制作的地圖緩緩打開,面向松平定信。

  “地圖上所標紅色地域,皆是我方國土。”

  松平定信定睛一看,不由咬緊牙關,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緊的攥拳。

  整張地圖涵蓋了清國東部,以及從勘察加半島直到島琉球的廣大區域。

  地圖上將北方四島、千島群島、苦葉島,乃至滿清關外吉林將軍府所屬的廣大地域,都標記成了淡紅色;而蝦夷地則被標記成了淡藍色。

  這些地方離島國太近了,松平定信瞬間就感受到了壓力。

  松平定信指著地圖問道:“你們跟加摸西葛杜加國離得很近?”

  寶歷九年(1759年),松前藩士湊覺之進在調查蝦夷人南逃時,從他們口中得知了更北方還有一種“赤蝦夷”出沒。這些赤蝦夷獵取毛皮并且對當地居民課以重稅還伴隨著強大武力的鎮壓,覺之進將此事報告給松前藩以及幕府,于是幕府最初便按照哥薩克人的出沒地點,稱其為“加摸西葛杜加國”。(注)

  趙新點頭道:“是的,苦葉島上的露國強盜已經被我們徹底消滅,還抓了不少回去做苦力。”

  因為趙新是漢人,而此時的島國又信奉“忠義”的朱子學說,所以一眾武士包括松平定信聽到趙新的回答,都露出了極為復雜的神色。

  “蝦夷人什么時候自立為一國了?”

  趙新一臉嚴肅的對松平定信道:“我這次親自來,目的之一就是希望幕府能理解,蝦夷地不是你們的地方。橫征暴斂的松前藩已經被阿伊努人驅逐了,幕府三番兩次的派兵進攻也是得不償失。這是一份協議,作為大阿伊努王國的保護者,我方要求貴國聲明放棄對蝦夷地的野心,開放與大阿伊努王國和北海鎮的通商,并在橫濱設立商館。”

  趙新之所以要通商和開商館,就是要影響這個時代的一批島國學者,用北海鎮的實力壓制這些人在東亞的擴張野心。

  十二年前,隨著杉田玄白等學者翻譯的解剖學著作《解體新書》的發行,在島國內部引起了巨大的反響,許多醫學界的人紛紛跑到長崎學習最先進的醫學理念;而這一影響力也波及到了其他不同科學領域的群體。

  一時之間,島國出現了一大批的蘭學知識分子,他們會召開蘭學研討會,開設蘭學塾教育等等,揭開了蘭學在日本興起的序幕,“蘭學”這個詞才開始進入廣大民眾的視野中,才開始上升到了思想層次。

  而海防論、富國強兵論、乃至反對幕府專制的聲音也開始出現。被稱為“寬政三奇人”之一的林子平在五年后,即1791年完成的著作《海國兵談》中便提出著名的“海防論”,主張以鄰近地區為侵略目標。

  之后的本多利明在在1798年出版的《經世秘策》和《西域物語》等著作中認為,島國應以征服世界為終極目標,為此他提出向勘察加半島、滿洲、庫頁島等地擴張,并實行歐洲的殖民制度。此人甚至異想天開的希望將島國首都搬到跟倫敦同一緯度的地方,成為東方的英吉利。

  眼下才是1786年,不管是林子平,亦或是本多利明,這些人的擴張理論還都沒有成型。只有把這些人壓制下去,奉北海鎮的科技文化為圭臬,等到幾十年后坂本龍馬、桂小五郎、西鄉隆盛接連涌現時,這些人就會成為中華文明的忠實走狗。

  松平定信臉上的表情淡淡的,開口道:“還有么?”

  “六十年前,萩藩在‘須佐唐船事件’中,殺害唐人的罪行,這次我方要求討還。如果幕府不予以處理,我們將發兵進攻萩藩。”

  “要是我們不答應呢?”

  “好說,白河侯現在看到的,不過是我帶來的一半人,還有一半在船上。”趙新一指海灘上列隊的北海鎮士兵,對松平定信繼續道:“打下整個島國恐怕辦不到,不過打下江戶城還是輕松又簡單單。”

  “六十年過去了,物是人非。況且那些人并非閣下的屬民,而是清國人。難道閣下還想替清國討伐不公?”

  松平定信敏銳的抓住了趙新話里的漏洞,他不談趙新拿出的協議,而是咄咄逼人的追問道:“閣下割據一方,當知‘治以道德為上,行以仁義為本。故尊于位而無德者黜,富于財而無義者刑,賤而好德者尊,貧而有義者榮。’作為中華人士,閣下這么做與蠻夷何異?”

  趙新不知道松平定信后面所說的是出自漢代陸賈的《新語本行》,不過他也抓住了對方話里的漏洞。

  “賤而好德者尊,貧而有義者榮?哈哈,閣下這話未免實在可笑!請問貴國的賤民算是人嗎?請問貴國的貧民算是人嗎?如果他們算是人,請問自天明三年以來,每日餓死在溝渠,任由野狗啃食的百萬農民是誰?阿伊努人安貧樂道,可為什么還要忍受近江商人和松前藩的欺壓?”

  趙新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白河侯,我聽說你治理有方,領內沒有死過一個人。恐怕你們并沒有把失去土地的農民,也就是賤民算進去吧?你說我要是打下江戶,把倉庫里的大米分給周邊的農民,會發生什么?”

  “你!”松平定信終于繃不住了,他被趙新氣的嘴唇發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趙新呵呵一笑,再接再厲:“實話告訴你,我船上有的是糧食和彈藥,在江戶呆半年都夠用。打下江戶,我一粒米都不要,全分給農民。你覺得老百姓是會支持幕府還是支持我?北海那里,這樣的兵還有一萬人。只要我愿意,三天后,他們會坐著比雷神號還要大一倍的鐵船過來。白河侯,這份協議,幕府是簽也得簽,不簽我就打的你們簽!”

  趙新此言一出,松平定信和幾十名武士無不色變。

  松平定信走了,他根本不敢答應趙新的條件。別說他現在還不是老中,只要他敢點一下頭,明天就會有人高喊著討伐國賊,甚至代表太陽消滅他。

  于是當趙新回到雷神號上之后,兩門D30便對平根山頭的幕府軍防線展開了震懾性炮擊。之后潘秀成命令兩個連發起進攻,一個沖鋒過后,幕府在平根山頂的兩座營地就丟了。沒過多久,隨著死傷人數的不斷上升,平根山西側的幕府軍本陣終于扛不住了,開始了倉皇大撤退。

  平根山防線的突破,意味著從這里到浦賀奉行所之間再也沒有重兵阻隔。北海鎮的部隊于是迅速穿越“御藏所”東南的平原地區,一鼓作氣的拿下了整個西浦賀。

  而松平定信在聽到第一聲炮響的時候,立刻就丟棄了轎子,騎上一匹快馬,帶上手下朝江戶城飛奔而去。

  到了傍晚時分,奮力抵抗的與力和同心們帶著已經為數不多的足輕,退到了浦賀町內的進行抵抗。而隨著同心町和與力町內燃起的大火,浦賀町內槍聲漸漸停息。

  入夜后,四處搜查的北海鎮士兵終于在御番所內,發現了已經剖腹自殺的浦賀奉行代官。

  到了第二天天亮,當驚恐萬分的町民和附近村民來到御藏所附近時,驚訝的發現一俵俵的米袋子被堆在了倉庫的外面,白花花的大米順著破損的稻草包裹流到了地上。

  而在這些米袋堆放處的旁邊,一塊臨時制作的告示牌上就寫了三個大字,隨便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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