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六十五章 重工業的第一個瓶頸
  傷筋動骨一百天,張炳文從北海鎮中心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1790年的2月底。

  雖然這次住院使張炳文一家錯過了被分到伯力鎮當農民的機會,然而因為他在家鄉時曾在鐵匠鋪打過兩年下手,所以出院后被安排到了北海鎮鋼鐵廠的煉鐵車間,當一名取樣工。

  取樣工和測溫工一樣,是煉鐵煉鋼車間的兩大基礎工種,其實就是打雜的。這是所有的工種里最沒技術含量、體力上最累,同時也是工資最低的。除了要經常跑腿送樣品去質檢,其他雜活也都要干。

  其實在爐前這塊,所有人都要從最基本的測溫取樣做起;干的好的就會受到提拔,直到爐長的位置,沒有人可以一上來就干重點崗位。

  然而對張炳文來說,這無異于喜從天降。取樣工的薪水每月10塊北海元,合二兩白銀,可以在北海商社里買兩百斤白面。

  兩百斤白面讓一家三口吃肯定富裕,而且鋼鐵廠每天還管兩頓飯,量大油水足;還發工作服。但是張炳文一家有四口人,馬上就要迎來第五口。

  好在張炳文的一雙兒女都去了北海鎮的小學識字讀書,學校每天管一頓午飯;他老婆張黃氏還從居民互助組領到了一份納鞋底的工作。每雙鞋底手工費2角,張黃氏三天做一雙,一個月能掙2塊北海元。

  事實上這就是一份臨時性的救助工作,等到張黃氏生完孩子能下地干活時,她可能就會被安排到制鞋廠工作。眼下北海鎮的制鞋工廠里,已經用上了手搖電動的粗線縫紉機,鞋底制作速度比手縫的快了不知多少倍。

  即便如此,張黃氏盤算著12塊銀元的收入,覺得已經是過上了天堂般的日子。

  她男人住院看病一分錢沒花,而且醫院的大夫還給張黃氏做了檢查,告訴她胎位挺正,一切都還好。

  房子是民政發下來的,免費住。雖然跟北海鎮的其他老移民家庭相比面積不算大,只有東西兩間外加一個小門廳,可對張黃氏來說已經比在老家的土坯房要強上幾十倍了。

  身上的這套藍棉襖也是移民部門發給她的,不光是她,全家一人一套,連鞋都有。

  實際上北海鎮的移民部門也是挺無奈的。來的都是流民,本來就衣衫襤褸,夏天還好,冬天這里零下幾十度,不發衣服會凍死人的。

  再者,跟其他安置點不同,北海鎮這里早就沒有地窨子了,所以但凡有一技之長能留在這里的,待遇都比其他流民要好一些。

  唯一讓她覺得有些遺憾的,就是北海商社里只賣白面和大米,以前常吃的高粱米根本沒有。雖然白面好吃還便宜,可關內一般的地主家庭也不敢這么吃啊!

  兩口子興奮的半宿沒合眼,躺在床上絮絮叨叨的憧憬著以后的美好生活。

  “他爹,你胳膊和腿還疼不?”

  “不疼了,想著一個月能掙二兩銀子,啥都不疼了。”

  “他爹,這日子過的真跟做夢一樣。”

  “可不,當初要知道能有這日子,就不去吃寶局了。”

  “那你后悔不?”

  “能讓你們娘仨吃上飽飯,俺就不悔。”

  “你啊,脾氣太倔,跟頭牛似的。非得可著南墻撞,還總是頭破血流。當初要不是惡了縣里的差役,你那鐵廠的活計也不會丟。”

  “俺就是看不慣他們那份霸道!還是俺爹說的對。他說那,那啥翁來的,失馬不是禍。”

  “是馬不是貨?不是啥貨?”

  “就說是丟了馬未必是禍事,也許后面就有好事。”

  “公爹這話倒是挺在理的。可惜俺過門的時候他老人家和娘都走了,也沒喝上俺敬的茶。”

  “俺爹以前常說,走遍天下都是為了端個碗啊!”張炳文突然鼻子一酸,眼淚便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女人連忙貼過來哄了幾句,隨即便轉了話題,說起趕明兒拿了工錢,給閨女丫丫和兒子虎子扯塊布做衣裳,還得給將要出世的孩子準備衣裳......

  張炳文他爹其實還說過一句,塞翁得了馬,后面也許還有禍事呢。

  果然,到了第二天上午,張炳文拿著移民部開的條子去了治安警署辦工牌,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照相風波。

  辦工牌必須拍照,結果在見到自己的三寸照片后,張炳文被嚇的魂不附體,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給自己照相的治安警哀求,請對方把魂魄還給自己。

  這種哭笑不得的事治安警已經見的太多了,當初他們自己剛來北海鎮的時候也是一樣。不過他卻對張炳文用了另一套說辭。

  “記著!上工的時候工牌不許離身!”

  “是了。老爺,那,那俺回家睡覺的時候呢?”

  “放身邊。注意,要是丟了的話,罰款十元。”

  張炳文一聽,心說媽呀,咱一月才掙十個銀元,這一個牌牌就值二兩銀子,真沒地兒說理去。隨后他又不甘心的問道:“老爺,那弄污了咋辦?”

  “這個是密封的,不管是水還是臟東西都滲不進去,明白嗎?”

  “是了。俺明白了。”

  話說在西拉河東岸工作的人都得先去治安警署做工牌、輸指紋,否則連工廠大門都進不去。如果是來刺探秘密的,就算是混進了北海鎮的工廠,可要再想逃走就很難了。

  治安警那里之前就抓獲了兩個家伙,那兩人對自己能被迅速抓住顯得驚恐莫名,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發現的。

  實際上這招很簡單,在每張工牌的外殼里,都放有一個通訊芯片。只要人員的發生異常移動,布設在東岸的多個基站就能通過三角定位來實現追蹤。

  當通訊芯片與基站信號進行連接以后,監控人員就可以通過某人與周邊三個基站的信號強弱來判斷對方所處的位置。而這種計算方式,被稱為“三角計算法”。

  這種方法雖然有誤差,但幾米的距離還是能接受的。北海鎮通過這一手,有效的杜絕了各方的刺探。那些密探根本想不到,他們只要進入西拉河東岸,就已經在北海鎮“天眼”的監控下了。

  順便說一句,那兩個刺探工廠秘密的,一個是幕府派出的探子,另一個則是滿清的。

  目前唯一沒拍照還能進出訓練基地的只有吳鐘。這屬于特例,王遠方是上趕著求人家幫忙,不過他還是囑咐了對方千萬別弄丟了身份牌。

  張炳文去鐵廠報到后,因為剛愈合的胳膊還不太得勁,所以爐長暫時就讓他負責來回送樣品。

  這天上午,他剛從質檢那邊送完東西回來,就見廠里來了七八個身穿制服的人,簇擁著一個高大的年輕漢子在車間門口站了一會,隨即就繞到后面去了。

  讓張炳文感到詫異的是,車間里的人只要手頭閑著的,都遠遠的朝那人的背影鞠了個躬。于是他便向一人問道:“那是誰啊?為啥都沖他鞠躬?”

  “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誰?!”那工人看到張炳文困惑的搖了搖頭,于是解釋道:“那是趙王爺啊!你穿著他老人家給的衣裳,住著他老人家給的房子,竟然不知道他老人家?”

  張炳文一聽,連忙跑到門口,沖著后院所在的方向鞠了個躬,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俺之前一直在醫院里,光聽說沒見過。”

  趙新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個“老人家”,他今天過來其實是來找趙亮的。

  從今年3月開始,北海鎮將開始著手仿制后世的斯普林菲爾德1863型步槍。

  這種提供給仆從軍的前裝滑膛火帽槍被定名為“1790型步槍”,使用紙筒定裝彈藥,火帽擊發,射速可達到每分鐘2到4發。槍口初速為300米每秒至430米每秒,有效射程180至370米,最大射程730至910米。

  新型前裝步槍并不對外出售,只裝備給北海軍序列里的島國、阿伊努人仆從軍。話說既然要讓人家幫自己打仗,尤其是對付沙俄,總不能一直用左輪吧,步槍無論如何也得裝備了。

  在開始生產前,負責“軍工聯合體”的大佬趙亮決定召開一次兩人會議,主要是想跟趙新碰一下使用什么樣的鋼材和規格,以便確定制造成本和對外銷售價格。

  不過一上來趙亮并沒有說槍的事,而是說起了即將到來的一批新人,也就是鋼鐵和軋鋼方面的專業人士。

  眼下北海鎮的重工業發展已經到了瓶頸點,僅憑趙亮那煉過地條鋼和金屬機加工的水平,已經遠遠不能滿足重工業發展的要求。

  比如用于機車牽引用的大型齒輪、增壓器傳動齒輪、后軸、受載荷極大的連桿及彈簧夾、折彎機的模具、石油深井鉆桿接頭和無縫鋼管等,都需要使用的AISI4140合金鋼。

  而這種極高強度合金鋼的開發難度也很大,主要是對坯料的質量、軋材的尺寸精度及熱處理工藝要求都特別高,根本不是趙亮的水平能玩得轉的。

  再比如高錳鋼,這個現在只能小批量生產,而北海軍以后將需要更多打的更遠的大炮。

  還有就是用于制作電機轉子鐵芯的硅鋼,以及眼下要仿造M1863步槍所需要用到的45號鋼。

  所以今年趙新趁著春節送人回去的工夫,讓表弟的公司開始在國內到處招募鋼鐵和軋鋼方面的專業人士。有了吳安全的教訓,趙新這次只要五十歲以上的,人數至少一百。

  這些人來了后的主要任務制定鋼種成分、工藝路線、對生產過程中的工藝參數進行組織生產,絕對專業人士才能干的事。再有,就是要帶出一大批學徒。

  目前趙新選定的新鋼鐵廠的位置位于伯力鎮,也就是混同江的西岸。從3月中旬開始,民政下屬的施工隊就要進場,開始對規劃區域進行土地平整。

  聊完了招人的事,趙亮接下來進入正題:“1790型步槍的槍管,我打算使用外徑22、內徑16、壁厚3毫米的45號無縫鋼管。說實在的,貴是貴了點,不過材料性能肯定沒問題。”

  趙新點頭,找了張紙在上面記下數據,隨口問道:“也就是說口徑16毫米?我說,褐貝斯都有19毫米,法國人用的也是17毫米,咱們的是不是太小了?”

  “不小了。M1863也才毫米。況且咱們的黑火藥性能可比現在歐洲人用的好太多了。”

  “那好,你繼續。”

  “槍身其他部件的尺寸,均保持跟M1863一致,槍管長度為1400毫米。”

  趙新一邊記一邊問道:“多重?”

  “比原槍輕不少。”趙亮對仿制武器的規格數據信口拈來:“無縫鋼管每米的重量是公斤,1400毫米就是公斤,加上閉鎖螺栓公斤、槍機組合0.3公斤、木制槍托1.5公斤的話,總重公斤,原槍是4.1公斤。”

  “嗯,還行。我主要是考慮島國人那小身板扛不扛得動,否則到時候造出來扛不動可就砸手里了。”

  “對了,咱們需要的無縫鋼管這次我回去問了下,長度五米,每噸的市場價格在6.2萬左右,不含運費。”

  于是趙新便按照這些數據算了起來,按照5米一根的話,每根可以做三根槍管,五千根就是噸,也就是218萬左右。

  如果不考慮運費,只算上加工和其他的材料的話,平均每桿步槍的成本在200元以內,還不到一克黃金的價格。

  只要計劃中的“哥薩克王國”能在葉尼塞河以西的西西伯利亞平原站住腳,那么不管是勒拿河還是伊爾庫茨克以北的金礦都將被自己收入囊中。而一旦沙俄帝國被切斷了東進的路線,阿拉斯加不也就順利收為己有了么......嘿嘿,這年月無主之地實在太多了。

  想到這里,趙新的心情頓時愉快了不少,他起身道:“沒事我就走了?”

  “當然不是了。”趙亮將手里的材料扔到一邊繼續道:“SKS槍管的庫存量不夠了。咱們早期做的那幾批彈藥,底火技術不過關,對槍管腐蝕性太大。你至少得再買兩萬根,最早那一批槍的槍管都得換了。”

  趙新點頭道:“行吧,我知道了。”

  話說所謂槍管壽命是指槍管在保證精度的情況下,可以發射的子彈數量。以SKS為例,如果不考慮射擊精度,不存在高密度持續射擊的話,可以隨便打上2萬發、5萬發。

  因為槍管里的來復線會造成口徑略微縮小,而子彈的直徑要比槍管加上來復線的直徑略微大一些。射擊的時候,彈頭在火藥爆炸的壓力下,被火藥燃氣擠著在槍管中,撞擊在來復線上,然后被迫旋轉,彈頭便會對來復線有一定磨損。當來復線被磨損到一定程度,槍管直徑變大,精度自然下降。

  此外,火藥燃氣和彈頭與來復線之間的摩擦,都會讓整個槍管變熱,金屬受熱膨脹,槍管直徑自然也會變大,造成精度下降。

  理論上來說,只要標準直徑的彈頭不能被塞進槍管口的話,這根槍管就還能用。而對于追求精度的槍管--比如HK416,那要求就要高很多。一般都是平均moa數超出最佳moa值的50%到150%的時候,就應該更換新槍管。

  實際上槍管的壽命取決于很多因素,比如射擊頻率,槍管熱了是不是要等著變涼再打?新槍是否經過磨合?保養是否及時到位?是否使用了酸性底火腐蝕性子彈?發爆藥的成分里是否含有腐蝕性物質?要知道酸性腐蝕火藥對槍管的破壞性相當于沒鍍鉻。

  還有一個關鍵點就是拉膛線的磨具,另一個時空中兵工廠一般是每生產一千根槍管換一套磨具。比如某甲的槍管是第一個被生產出來的,某乙是第九百個,那么某乙的槍管壽命一定不如某甲的。

  搞工業,尤其是軍工,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基礎工業上不去,材料技術不過關,麻煩事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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