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八十一章 盛世的背后處處饑饉
  第二天下午兩點多鐘,當范統在一個排的警衛的護送下,從恰克圖回到了伊爾庫茨克的軍營,軍事會議便馬上開始了。

  與會者除了趙新他們四個,還有各團的團長以及北海軍的參謀部的部分人員。盛海舟現在又被趙新調回了北海軍參謀部,繼續擔任一直空出的參謀長一職。

  趙新之所以要開這個會,是為了明確本次對俄作戰的戰略意圖,統一認識。為了避免各人在執行戰略的過程中出現偏差,他一上來就定了調子。

  “我先大致說一下。這次對俄作戰,主要目的是徹底清除沙俄在東西伯利亞的勢力,切斷勒拿河流域同葉尼塞河的聯系,最終迫使沙俄人放棄勒拿河沿線的據點。”

  他說到這里時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張敬軒,一臉嚴肅道:“困難其實在后面,如何將這么一大片區域有效的納入統治,這是一個長期工程。除了武力,文化和經濟手段更加重要。”

  張敬軒默不作聲的點點頭,他知道趙新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好高騖遠。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匹被套上了籠頭和脖套的馬,雖然有些精疲力盡,可還是被對方驅趕著向山下疾行。

  范統看了看趙新,欲言又止,他想問買賣城南面的喀爾喀蒙古人怎么應對。不過看到趙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決定先聽聽再說。

  接下來,由盛海舟對照墻上的地圖,向與會眾人宣布本次作戰方針部署。

  “此次我北海軍對俄作戰,計劃分為三個階段,動用六個團,兩個騎兵營,三個輔助營,用時一個半月到兩個月,爭取在九月中旬結束。

  第一階段,重點是消滅盤踞在安加拉盆地以西的俄軍主力,計劃動用三個團到四個團的兵力,將主力部隊推進到下紐丁斯克一線。

  第二階段,在消滅俄軍主力后,用兩到三個團的兵力,沿安加拉河北上,摧毀沿途的俄軍堡壘,最終奪取伊利姆斯克,切斷雅庫茨克方向同葉尼塞斯克的聯系。

  第三階段,南線部隊從下紐丁斯克奪取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截斷葉尼塞斯克敵軍南逃的路線,北線部隊同時沿安加拉河西進,最終奪取葉尼塞斯克。

  現在說一下第一階段的問題,參謀部分析,敵軍的主力很可能盤踞在薩彥嶺以北到下紐丁斯克之間的森林地帶。為臻達作戰目的,務須……二團向......挺進,三團向......挺進,騎兵兩個營向......挺進……”

  盛海舟還在宣讀著作戰部署,而團長們都聚精會神的聽著。要不是有墻上掛著那面大地圖做指引,這場戰前軍事會議將會變得晦澀難明。

  這兒一個斯克,那一個茨克,在座的很多人聽的都快暈菜了。不過這次會議讓他們頗感意外的是,盛海舟居然又回到了北海軍的核心位置。

  身材魁梧的潘秀成把背靠在了墻上,他的視線停留在了陳繼山身上,心里不知在琢磨什么。久藏和虎吉則是雙眼閃閃發光,面帶笑容注視著年輕的參謀長。魯壽山坐的筆直,在盛海舟說話間停頓的時候,則把目光轉向其他的幾位團長,等他迅速的環顧一圈后,眼皮又耷拉下來,誰也不知道這位在想什么。

  劉勝環抱雙臂,目光隨意的看向某處,眼神堅定。張敬軒一臉嚴肅,不時的在本子上做著記錄,寫累了就用自己纖細的指頭將筆在大拇指上轉兩圈。范統幾次張嘴欲言又止,不過都讓趙新用目光給壓了回去。

  而來自青葉營的柴忠、萩營的大島義順則都是滿臉興奮,不管能不能聽懂,兩人都是目不轉睛,時不時的還點點頭以示贊嘆。能第一次參加北海軍的軍議,而且還是趙王主持,對他們已經是莫大的榮譽,估計以后能吹一輩子。

  跟仙臺藩的做法一樣,長州藩也是從一族中挑出個庶子來統領自己的仆從部隊。大島義順是周防國徳山藩五代目毛利廣豐的第十五個兒子,因為跟身為六代目的哥哥吉川經倫關系極好,便被推薦了過來。

  至于阿伊努營的海狗么,從他發出的鼻息聲就能證明,此人已經快睡著了。期間他曾抬起頭茫然的看了看,那神態仿佛在說:“還沒說完啊?”

  趙新之所以把三個仆從營調過來,主要目的是想通過這次戰役,測試一下“90式前裝線膛槍”的作戰效果。雖說使用定裝彈和火帽的線膛步槍每分鐘最多只能射擊四次,可畢竟有效射程比俄軍用的燧發槍遠了一倍。

  以后哥薩克王國是要擋在自己和沙俄中間當緩沖的,武器如果不好用,還得馬上通知趙亮那邊及時調整。

  當然了,讓長州藩多流點血也是他的目的之一。要是連沙俄都打不贏,以后怎么讓島國人去南亞給英國人添堵呢?

  會議結束后,等一幫團長們都告辭離開,范統終于對趙新問道:“大哥,我那邊大劉就安排了一個營。現在二十里外就是一萬蒙古騎兵,到底怎么辦啊?”

  趙新笑道:“我早上已經聯系鄧飛了,讓雷神號和北海一號明天出發,再去大沽口轉一圈。你一會就讓人給買賣城的清廷官員發一份通牒,讓他們轉告庫倫辦事大臣,要是敢朝恰克圖進攻,雷神號就炮轟天津城。何去何從,讓他們自己掂量著辦吧。”

  范統聽了這才放下心來,隨即話鋒一轉道:“聽說你見到和珅了?長什么樣?”他這么一說,旁邊的張敬軒和劉勝也都好奇的豎起了耳朵。

  趙新回憶了一下道:“看上去挺斯文的,臉上總掛著絲笑模樣,反正跟電視上演的不一樣。”

  范統忙道:“以后要是抄和珅的家,你可一定要讓我去。”

  “沒問題。”趙新點點頭,心說自己還想去看看呢。

  此時正忙著操辦乾隆八十大壽慶典的和珅壓根兒沒想到,有人已經惦記上了他的家產。

  從1790年正月開始,整個滿清都在為慶祝乾隆皇帝的八十大壽而忙碌。慶壽活動于農歷七月初七從承德避暑山莊開始,中間又回了圓明園,最后于八月十三日在北京的紫禁城落幕,前后長達三十六天。

  這一次的祝壽慶典,除了滿清的王公大臣、漢族百官、蒙古王公之外,還有作為朝貢國的阮氏安南、李朝、南掌和緬甸使團,另外還有來自四川、甘肅、云貴各地的土司,來自回部各地的伯克,以及西藏的使者、臺灣生番的代表,甚至還包括了遠道而來的英國使團、以及從托博爾斯克趕來的東正教代表團。

  唯一沒來的,就是黑龍江和烏蘇里江中下游的各族姓長和霍集琿。不過這也難不倒滿清官員,畢竟東北不是沒全丟么,從齊齊哈爾那邊找幫人冒充湊數還是沒問題的。

  這些人在盛夏七月到了承德避暑山莊參加慶典,在此期間,各個使團不僅向“大皇帝”各呈貢物,在物產上爭奇斗艷,而且也在借機會向滿清謀求政治和經濟的利益,同時也憑借禮儀、服飾與詩歌,在文化上較長論短。

  在歐洲人還沒有借助“堅船利炮”真正進入東亞之前,亞洲各國其實已經頻繁交往。但是在漫長的十八世紀里,還沒有哪一個地方像承德和北京城一樣,因為一場祝壽而讓各國聚集在一起。

  雖然從乾隆四十九年開始,北海鎮就不停的給乾隆添堵,把原本“好好的”關外龍興之地給攪的風云驟起,可乾隆還是憑借良好的身體底子活過了八十歲。

  其實在1789年初的時候,乾隆就對和珅等人說自己“既逾古稀,欣開八袠”,擺明了就是要大操大辦大慶祝。滿清越是一次次的敗在北海鎮手里,越是要通過一場大壽慶典來遮掩門面。所謂“統御中外,萬國輸誠。荒服炎徼,莫不傾心向化,效悃來庭。”

  無論北海鎮是否出現,這都是所謂“前現代”--也就是傳統帝國時代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盛大的一次朝貢圈盛典。對那些遠在歐洲,并不了解滿清底細的西洋人而言,這是一個被稱為“HighQing”的時代。

  不過由于北海鎮的出現,還是給這次慶典蒙上了一層陰云。此時揚州的消息已經通過六百里加急被送到了承德,和珅看完后當即扣下,決定不給乾隆添堵。反正漕運沒斷,揚州沒丟,有什么事等過了萬壽節再說吧。

  但是消息還是紙包不住火,因為江蘇巡撫長麟跟和珅的不對付,颙琰和福康安很快也知道了。兩人對北海鎮公然攻打揚州府衙,劫走數十名囚犯的行為恨得咬牙切齒,又對和珅居然敢隱瞞不報極為憤怒。不過此時和珅挾天津談判的“勝利”,圣眷正隆,把持朝野上下,所以二人也是無可奈何。

  七月初七,蒙藏地區駐京的哲布尊丹巴、噶勒丹錫及其他活佛,以及諾門罕喇嘛,一起到達承德,率先覲見。

  兩天后的七月初九,土爾扈特汗策凌納木札勒、杜爾伯特多羅郡王納旺索諾木、和碩特多羅貝勒德勒克烏巴什,以及阿爾臺烏梁海散秩大臣布延德勒克等四人,哈密回王額爾德錫爾,及回部各城的阿奇木伯克等十七人,以及從新疆入境的東正教使團抵達承德,朝見乾隆。

  颙琰和福康安在朝覲后的代為接見時,從東正教使團那里聽說沙俄的女王將要對北海鎮宣戰,頓時大喜。他們兩人馬上找來前來祝壽的喀爾喀蒙古王公商議,又因為颙琰此時管著兵部,便動用印信給定邊左副將軍和庫倫辦事大臣下了道密令,于是便有了買賣城以南的一萬騎兵。

  七月十一日,安南國王阮光平親自帶了多達一百八十多人的龐大賀壽團抵達承德。在這次前來的外國使團中,阮光平是各朝貢國中唯一的國王,還特么是一個明明打敗了清軍,卻來尋求大清冊封的國王。

  為了討好滿清,阮光平干了一件讓其他東亞使團驚掉下巴的事。他在典禮上脫下類似大明衣冠的戲子蟒袍,改穿大清王朝的衣冠,以示臣服。這一舉動讓身穿大明衣冠的李朝使團極為鄙視,認為這是對中華文明的背叛!

  李朝使者柳得恭還特意寫了首詩予以諷刺:“戈船萬舳振皇威,南國君臣叩謝歸。三姓如今都冷了,阮家新著滿洲衣。”

  如此舉動,甚至滿清的官員也在背后痛罵阮光平是真逆賊;連和珅的兒子豐紳殷德都說,安南人決不可深交!

  阮光平表面上屈膝求和,似乎是給了滿清天大的面子;實際則暗中糾集西山海盜,圖謀劫掠東南沿海。一眾滿清君臣此時都還蒙在鼓里,被安南人的貴重禮物和賀壽歌舞晃瞎了眼。

  當乾隆聽著安南國的十名伶工抑揚頓挫的唱著《欽祝大萬壽詞曲十調》,再看看安南人的禮單,心想北海鎮那個趙新真是不知禮的混賬。連安南都知道給面子來祝壽,你們怎么就不派人來呢?

  為了打腫臉充胖子,乾隆在年初的時候就宣布蠲免當年天下各省應交的錢糧,同時為了這場壽宴鋪張浪費到了極點。從承德到圓明園,從圓明園到紫禁城,道旁無不張燈結彩,顯示出一股“升平氣象”,可是繁華背后的困窘呢?

  李朝使臣成種仁在回國后向李算報告說,大清國實際情況并不妙,“饑民之號丐者,至燕京相續,昨冬酷寒,皇城內凍死者甚眾”。如今北海鎮如日中天,勸國王李算早做打算。

  基本上也就是從這次壽宴慶典之后,深知大清“藥丸”的李朝君臣,終于開始正式面對退還江源南麓的問題,并頻繁派出使者前往北海鎮聯絡,提供駐朝清軍的情報,以確保日后在東亞文明圈中的地位。

  說起來,一個帝國的衰落,往往有著不同的途徑。從道德史觀上說,那就是道義頹廢、政治腐敗;以階級史觀來說,就是階級斗爭激化,統治階級應對錯誤;從經濟上來說,就是經濟蕭條、人民窮困。

  一個字,不作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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