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八十六章 烏索利耶會戰(二)
  從1784年開始,趙新前前后后跟島國、滿清、沙俄打了六年的仗,雖說每次都是憑著過硬的訓練和超前的裝備達到以少勝多,可他還從來沒有一次面對過如此多的敵人。

  別拉亞河以北的平原上是六萬多俄軍,直線距離三十多公里外的“扎伊姆卡堡壘”周邊是兩萬多俄軍,切列姆霍沃那里還有一萬人。

  老話說,人一上萬,無邊無沿,人上十萬,通天徹地。在整個東西伯利亞,北海軍的總人數也只有一萬七千多人。要說趙新心里一點兒都不緊張,那絕對瞎話。

  為了這場戰役,他精心籌劃了近兩年。光是D30-122就準備了一百多門,炮彈備足了十萬發;北海鎮自產的75毫米炮也積攢了一百多門,炮彈一萬多發;至于其他各類彈藥和炮彈他也囤積了不少,比如步槍子彈就備了一千多萬發,迫擊炮彈十萬發,而其他各類軍需物資更是不計其數。相較于這些,那幾門152口徑的大炮已經算不得什么了。

  為了不讓俄國人的密探發現北海軍武器裝備的調運情況,很多裝備都是趙新如同螞蟻搬家一樣,一趟趟悄悄的運到伊爾庫茨克的秘密倉庫里。

  看上去好像準備的很充分,其實一點兒也不多。武器越先進,射速越快,火力密度越高,一場戰役所耗費的子彈就愈會成為天文數字。AK用著挺過癮是吧?新兵上戰場緊張時,經常一梭子就打出十幾發子彈,而且還什么都打不中。即便是半自動步槍,連扣十下扳機打光十發子彈也都是轉眼的事兒。目前北海軍里只有部分班長資格的老兵才會裝備AK,以作為步兵班的火力補充。

  清晨的西線戰場上,隨著俄軍右翼步兵縱隊用雙倍步速前進,炮兵很快就被他們撇在了身后。當前進觀察所發現這一情況,并獲得了趙新的同意后,他們隨即通知主陣地后方配屬的二十四門82毫米迫擊炮開火,轟炸俄軍炮兵。

  首先開火的還是基準炮,第一道急促的呼嘯聲劃過空中,轟的一聲,炮彈在一架獨角獸炮北面的十米開外爆炸,飛濺的彈片當場就打死了三名俄軍炮手,打傷五人。

  話說榴彈炮也好,加農炮也好,由于彈體落地時是斜向落地的,且炮彈是紡錘形的關系,導致彈體側面產生的破片多,前后部產生的破片少,所以破片殺傷范圍大致成一個橫向寬、縱向窄的長方形。比如122榴彈的傷界就是一個60米寬、20米縱深的放射形范圍。

  而迫擊炮彈的彈道是高拋物線,彈體幾乎是垂直落地,所以它的破片殺傷界就近似一個圓形,彈片均勻地向四周散布。82毫米迫擊炮高爆彈的殺傷界就是一個直徑為36米的圓形,其殺傷界的面積也就比122榴彈少一百多平米而已。

  轟!灰黑色的泥土如同雨點般灑落在了俄軍炮兵的頭上。可還不等他們檢查人員損失,第一發的爆炸硝煙尚未消散,第二道呼嘯再次傳來,這一次炮彈落在了那門獨角獸炮的前方五米遠,當場又炸死炸傷十幾人,一門八百多公斤的獨角獸炮被掀翻在地。

  負責指揮的俄軍炮兵上尉的面孔頓時就變得有些蒼白,他急忙大聲對手下招呼道:“伙計們!馬上撤退!”

  此時一名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炮手大喊:“上尉,馭手都走了!我們沒法拉炮!”

  那上尉理都不理他,口中大叫道:“都不要了!快撤退!”

  歷史上的歐洲軍隊一直到十九世紀初期,都存在一個阻礙炮兵戰地機動的嚴重問題。由于“團長代理人”制度的存在,炮兵的挽馬從來都是由私人承包商提供,負責趕馬的馭手也并非士兵。某些軍隊甚至要拖到開戰前才會簽訂馬匹供應協議并雇用馭手。于是當戰斗一打響,承包商就會竭力將挽馬帶到后方去,以免它們遭受敵方火力殺傷,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而馭手們也會盡量遠離前線。

  如此一來,炮兵們就別無選擇,要么在必要情況下自行拖移火炮,要么就只能扔下火炮逃命,把它們留給敵人。

  不過俄軍這會想撤退已經晚了,當北海軍的前進觀察所將炮擊情況迅速反饋回來,其他二十三門迫擊炮便立即開火,俄軍左翼前沿的炮兵陣地立刻就陷入了血與火的地獄。

  僅用了兩輪射擊,四十多發高爆彈用遠超這個時代的火藥威力將俄軍炮兵陣地肆虐一空,一百多名俄軍炮手只有兩人活了下來。然而這只不過是戰場上的無邊人海里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翻騰了一下,隨即泯滅。

  炮兵陣地周圍負責警戒的輕騎兵倉皇回到后方,將情況上報,指揮左翼軍團的博爾孔斯將軍聞訊后有些吃驚,他終于明白了蘇沃洛夫所描述的敵人大炮的可怕。

  是否要派出傳令兵讓步兵和騎兵后撤?

  然而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之后他便命令手下的軍官去司令部,請求調派更多的火炮過來。

  “告訴總司令閣下,我需要至少四十門獨角獸炮。”

  此時俄軍左翼集團的步兵頂著對面射來的稀疏彈雨,已經快步突進到了北海軍陣地外四百多米處,然而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看到遠處橫亙著一道閃閃發亮、綿延不絕的鐵絲網,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負責在前方偵察的輕騎兵回來報告,這片鐵絲網高度均為1.5俄尺(一俄尺為米)、縱深達四俄尺以上、東西綿延差不多得有三俄里,兩頭都是直抵別拉亞河邊。這消息讓幾個帶隊的團長都是一臉震驚,如此寬度即便是戰馬加速也躍不過去。

  “韃靼人真是瘋了!他們竟然用上好的鋼鐵打造這么個玩意兒!”

  在十八世紀,鐵是沙俄的主要出口商品之一。截止1790年,沙俄帝國年產鋼鐵量超過了十六萬噸,出口量也超過了6.5萬噸,雄踞歐洲各國第一。然而在這個時代,鋼鐵的最大用處就是武器生產,還沒有誰會將寶貴的鋼鐵做成鐵絲網,在戰場上用于阻攔敵人。

  雖然北海軍的鐵絲網工事上有很多通道,但對于排成嚴密陣型的上萬俄軍來說,若是從那些僅容兩三人通過的缺口過去,勢必會打亂五人一排的縱隊隊形。

  怎么辦?俄軍的團長已經沒有時間猶豫,在他這個團的后面,是整整三個團的輕騎兵。一旦他們猶豫不前,整個左翼攻勢的節奏將被徹底打亂。

  此時從北海軍陣地上射出的不算密集的子彈仍在星星點點的收割著士兵的生命,前排隊列里不時有人中彈倒地。雖然一些倒地的俄軍士兵發出哀嚎,可那些從后排向前一步替補的士兵們只是默然的站好,根本沒人俯身對他們進行施救。

  線列戰時代就是如此,當隊列里有人倒下,根本得不到及時的戰場救護,為了保持隊形的嚴整,那些傷者只能等隊伍通過后,由后面跟上來的民伕收拾。

  “破壞掉這些鐵絲網!再派人去后面找些木板來!”

  有命令總比沒命令好,即便是糟糕的命令。隨著團長的一聲令下,各縱隊營長立刻讓手下那些人高馬大的擲彈兵出列,命令他們用手榴彈破壞鐵絲網。

  擲彈兵的頭飾與普通火槍手不同,他們都戴著一頂有些滑稽的、類似主教帽形的黃銅正面斜角帽,在隊列中很容易區分。這些擲彈兵們先是從肩帶上的黃銅管里取出類似火折子的“慢火柴”,用力吹了幾下,等火頭亮起,再從身后的斜跨包里掏出一枚石榴大的手雷,點燃上了上面用毛山櫸摻雜黑火藥制成的導火索。

  轟!轟......

  硝煙彌漫,數十顆鐵球手雷在第一道鐵絲網附近爆炸,那些掛在上面的空罐頭盒、玻璃瓶被打的叮當亂響。然而等硝煙散去,俄軍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榴彈對這些鐵絲網毫無作用。

  軍官們無奈,于是又對士兵發布了第二道命令:“把那些木樁都挖出來!”

  問題是這年月有哪個上戰場的步兵還帶著工具的,俄軍士兵們只好從腰間取下匕首或是刺刀開始在木樁下刨坑。

  此刻戰場上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對面北海軍的零星射擊聲突然就停了下來,讓俄軍有些摸不著頭腦。而俄軍縱隊前排的士兵們都在跟鐵絲網較勁,他們好不容易將木樁下的土石刨開,用力拔出后,卻發現光是拔出第一道木樁根本沒用;因為第二道木樁跟第一道是交錯排列,就如同枝枝蔓蔓的刺藤一樣。

  很多俄軍的雙手都被鐵絲網上的蝴蝶型刀片割的滿是鮮血,然而他們毫無辦法,只能拔掉一根又一根。

  隨著時間的推移,第一道鐵絲網工事前已經排滿了六個團的上萬人馬。步兵們在焦躁的等待命令,而騎兵們身下的戰馬也在不安的原地兜圈子。

  好在人多力量大,半個多小時后,這一片長度在一百米的高樁鐵絲網終于被清除,負責清理的俄軍士兵們軍裝被劃的支離破碎,臉上、手上都是血道子。

  被堆在一起的鐵絲網如同一個巨大的渾身長滿尖刺的怪獸,密密麻麻的糾結在一處。

  “這些韃靼人可真是糟蹋好東西!用這么堅韌的鐵線做拒馬。”

  “誰說不是呢!可咱們有幾萬人,他們憑這些就想攔住我們?做夢去吧!”

  “烏拉!前進!”

  然而喜悅只存在了片刻,俄軍獵兵剛剛前進了幾米,隨即就悲憤欲絕的發現,在前面竟然特么還有一道兩俄尺高、縱深多達七俄尺的低樁鐵絲網,上面帶著刀片的鐵線在草叢中更是密布縱橫。

  俄軍上下頓時涌起了滔天怒火,惡毒的“韃靼人”啊,還能不能讓人愉快的戰斗了?!

  一名營長氣的命令手下的獵兵站成三排,對著二百米外的北海軍陣地就是一通亂槍。

  跟許多現代人想象的不同,燧發槍時代線列步兵的開火方式并不是第一列率先開槍,而是由第三列率先射擊,一段時間后才是第二列、第一列......這樣做的目的在于盡量讓第一列士兵的步槍保持裝填狀態,以便隨時對付敵人的騎兵,或是留到最危急的關頭使用。

  在十八世紀末,歐洲各國軍隊的步槍在口徑、管長、槍管安裝方式、槍托外形、燧發槍機設計和通條等方面雖然存在一定的差異,但就射速和有效射程而言差別并不大。

  一個上戰場的士兵通常會攜帶50~60發子彈,所謂的子彈就是一個圓柱形紙卷,紙卷內部裝有一顆球形鉛彈和發射鉛彈所需的火藥。同時士兵們的射擊速度也不算很快,一位訓練極好的士兵可以在短時間內每分鐘射擊5發實彈,但在一般情況下如此射速根本實現不了;俄軍直到1811年的步兵條令中才規定,士兵練習裝填要達到每分鐘射擊3次的水準,之前則全靠團營長自己把握訓練。

  然而出于種種原因,實戰中的射速比條令中規定的射速還要低,而且在戰斗進程中會不斷降低。在戰斗之初,燧石是全新的,引火孔也是干凈的,啞火極少發生;可隨著戰斗的進行,啞火率就會變得越來越高。另一個造成射速降低的原因是火藥無法完全燃燒,于是殘渣會逐漸堆積在槍膛內壁,讓裝填鉛彈變得相當困難,槍膛在射擊數十次后就得徹底清理。此外,如果以較快的速度連續射擊數十次,槍膛就會發燙到無法觸摸。最后,隨著時間的推移,士兵也會出現疲乏跡象。

  順便說一句,在十八世紀末的歐洲打一場會戰,步兵平均每殺死一名敵人需要消耗200~500發彈藥。

  北海軍之所以停止對敵軍步兵的射擊,當然不是為了讓俄軍有足夠時間通過鐵絲網。趙新原本的計劃是讓俄軍左翼部隊通過第一道鐵絲網后再動手,陣前一百米的縱深,是他為左翼俄軍布下的修羅場。

  然而俄軍的左翼部隊并不打算閑著,在等待后方運來木板的同時,各團團長命令后方位于步兵和騎兵之間的4磅炮和6磅炮組從陣型兩翼的位置,對北海軍的陣地展開炮擊。

  “嘟~~嘟嘟嘟!”

  “所有人注意隱蔽!”北海軍的陣地上,除了那些躲在隱蔽掩體里士兵,戰壕里的其他人都縮進了工事下的防炮洞里。

  四百米外的俄軍兩翼發出陣陣轟鳴,硝煙滾滾中,十幾枚實心彈落在了北海軍的工事前后,不過由于布設在陣地前后的大量沙包的阻擋,落地后的炮彈并沒有發生彈跳,而是在周圍不停的旋轉滾動。

  某些人或許以為滑膛炮時代的實心彈只要不被擦上就能安然無事?實話告訴你,大錯特錯,你忘了炮彈沖擊波了!

  根據歷史上的真實記載,在1812年的俄土戰爭中,一位俄軍的炮兵軍官正在清理炮膛時,一發敵軍的實心彈從他的頭頂和背后飛過,那軍官當場不省人事,他的頭、頸和后背都變黑并且腫脹。雖說他后來還是醒了過來,但實心彈沖擊波的威力可見一斑。

  時間已經來到了清晨的7點30分,北海軍指揮部內,盛海舟向劉勝報告,無人機發現俄軍中路和右翼集團已經出動,先頭部隊距離我方主陣地還有一公里。

  北海軍上上下下忍了這么久,就是在等這一刻。劉勝滿臉興奮的對著步話機大聲道:“趙新,敵人都出來了!可以開始了!”

  位于別拉亞河南岸的北海軍炮兵陣地上,兩百多門各式火炮已經去掉了偽裝,一百多門D30的炮口從掩體中伸了出來,斜指蒼穹。

  此時北方原野上的大霧已經被風吹散,太陽已經完全跳出了地平線上,隨后又消失在它上方的一片烏云里。過了片刻,陽光撕破了烏云的邊緣,平原上的一切都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金邊,輪廓明光閃亮。

  隨著趙新發出“開始射擊”的命令,各炮團中的基準炮率先開火。

  跟步兵一樣,北海軍的炮兵同樣采用了“三三制”的編制;一個營是18門炮,而一個團則有54門炮。而基準炮是以連為單位展開試射,光是基準炮就有36門,這也就是說,趙新在別拉亞河的南岸整整放了四個團的炮兵!

  122榴彈炮一個班需要8人,75毫米炮一個班需要3人,而在場的這些兩千多人已經占了北海軍炮兵的三分二的家底。好在有了趙新,炮兵陣地上并不需要太多負責運輸的人馬,因此各炮團的人員編制少了一大半。

  炮兵班長李彥升為了這一天已經苦熬了一年多了。他自從加入北海軍炮兵的那天起,除了日常的軍事訓練,沒黑沒白的惡補數學。無論是密位公式、三角函數、乃至各種計算工具和觀瞄設備的掌握,讓這個只上過幾年私塾的前清軍炮兵協領吃盡了苦頭。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李彥升曾無數次的想打退堂鼓,要不是有那些戰友和教官的鼓勵,他早就放棄了。就在三個月前他通過了那場難倒無數人的數學考試后,三十二歲的李彥升忍不住放聲大哭。

  隨著陣地上的炮聲隆隆,三十六門基準炮在完成兩次試射后,收到前沿觀察哨和無人機偵察數據的各連連長隨即下達了射擊命令。

  “全連射擊!106號目標,敵步兵群,榴彈瞬發引信,3號裝藥。標尺6-00,方向30-00。4發齊射!”

  收到命令的李彥升立刻根據裝藥號數、表尺、以及本炮至基準炮的間隔,從“修正量算成表”中查出集火射向的修正量,向基準炮的方向修正。等觀瞄手按照修正量迅速調整完畢,李彥升大喝一聲:“開火!”

  當別拉亞河南岸的北海軍炮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俄軍各部發起猛烈炮擊時,伊爾庫茨克-切列姆霍夫斯卡亞平原上頓時就傳來了一陣陣響徹云霄的炮火轟鳴,一顆顆炮彈從駭人的炮管里噴射而出,劃過濕潤的空氣和晴朗的天空,伴隨著令人顫栗的冰冷呼嘯聲,接連不斷地向著左中右三個方向的俄軍猛砸過去。

  北海軍的反擊正式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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