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帥站在原地，低垂著腦袋，竭盡全力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懊惱。
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布滿汗水，因為陽光的長時間暴曬而微微有些發紅，整整齊齊扎成馬尾的黑色長發在激烈運動之中也略顯凌亂，網球帽帽檐的陰影伴隨著低頭的動作籠罩下來，掩飾住眼睛里的情緒。
思來想去，張帥還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如此難得的訓練機會，她到底在做什么？
高文，大滿貫冠軍，不僅是華夏的驕傲，也是整個亞洲的驕傲，以橫空出世的姿態書寫歷史和輝煌。
他和她們，除了同樣說中文之外，其實沒有太多交集。
他是1995年出生的，比她們都要年輕整整一個輩分；他是依靠自己能力考上大學的高材生，一口流利的英文，和記者和其他球員們談笑風生；他站在鎂光燈底下，萬眾矚目，如同外星人一般生活在另一個世界。
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遙不可及。
她們一群前來墨爾本參賽的華夏女子球員，窸窸窣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這位年輕人，卻沒有人敢真正上前打招呼問候。
沒有想到，反而是高文。
在訓練場擦肩而過的時候，高文主動停下腳步，面帶微笑地和她們打招呼，親切陽光，沒有任何架子。
以至于她們一群女生全部手足無措起來，一時之間，她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結果，王薔偷偷摸摸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懵懵懂懂地往前跨了一小半步。
高文看了過來，投來一個詢問的視線，結果就看到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是屬豬的，不是屬虎，還是說我扮豬吃老虎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了？”
冷。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情急之下，她自己也就是腦袋一熱，也不知道思緒到底是怎么轉的，就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看，是否有機會和你一起合練？我們一直都期待著能夠和世界頂尖高手過過招……”
說著說著，她自己就沒有信心，完全不清楚應該怎么繼續說下去，聲音就越來越小，最后干脆消失不見。
卻沒有想到——
“好哇。”
他說。
完完全全沒有想到，所有人都震驚了，甚至就連害羞和拘謹都顧不上，一個兩個都瞠目結舌地看向高文。
然而，高文卻全然沒有察覺到意外一般，臉上依舊帶著燦爛的笑容，干脆利落地說道。
“沒問題，我讓經紀人和你的經紀人聯系，約定一下時間吧。”
“非常遺憾，今天下午不行，我已經和迪米約定了練習時間。”
一直到高文離開，她們也沒有能夠回過神來。
她就好像笨蛋一樣看著高文離開的背影，結果王薔她們一個兩個激動地大驚小怪，發出恐怖的雞叫聲。
王薔提出了一個眾人都無法解答的疑問，“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大男孩，但為什么我一直覺得他特別可怕？難道是因為球場之上的表現嗎？還是冠軍光環太刺眼？”
再然后，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她出現在了訓練場上，和高文一起訓練，但結果呢？
失誤，失誤，還是失誤。
連續三次擊球全部出界，如此表現，哪怕是在訓練賽里，也同樣是糟糕透頂的，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張帥沒有辦法原諒自己，著急得不行，卻又找不到解決辦法，然后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原地打轉。
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突然之間就不知道怎么打球了，噩夢，又再次回來。
“張帥？”
球場對面傳來一聲呼喚，張帥抬起頭望過去，一眼就看到來到球網前面的高文，她連忙收拾自己的懊惱，拎著自己的球拍，如同蕩秋千一般前后晃蕩著，一連串小碎步走向球網，但怎么想都還是懊惱。
情緒，全部都寫在臉上。
高文不需要讀心術就能夠看出來，眼底流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想了想，這才開口說道。
“你注意到了嗎？澳網的用球，稍稍重一些。”
這句話，成功地讓張帥回到現實，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里滿滿都是困惑，不明所以：
重？
這是什么意思？
四大滿貫的用球，全部都有相關規定，即使球與球之間存在一些誤差，也只是毫厘之間；而且，澳網和美網使用的都是威爾遜的網球，為什么澳網的網球會更重？
但是，高文又給予一個肯定的眼神，輕輕顛了顛手里的網球。
“我說的是球質。”
“物理質量方面，可能相差一點點而已，完全就是制作過程中的合理誤差，顯然它們都是符合規定的。”
“可是，球質卻稍稍有些不同，這可能影響到擊球手感。”
“美網和澳網是使用一個牌子的網球，但威爾遜提供的網球卻是兩個系列，分為美網系列和澳網系列。”
“整體而言，美網的網球更軟一些也更輕一些；澳網的網球則更硬一些也更重一些。”
“當我們拿到新球的時候，手感就非常明顯，澳網的網球彈性更弱；同時，如果你測試一下那些擊打過無數次的網球，澳網的網球依舊更硬，相較而言，美網的網球就更輕也更飄，整個絨毛也更容易炸開。”
“就好像被雷電劈到一樣。”
說著說著，高文就做出一個頭發豎立起來的形象動作，配合一個鬼臉。
張帥再也沒有忍住，撲哧一下就直接笑了起來——
高文，確實和她們腦海里想象的形象都不太一樣。
隨即，高文就將手里的網球遞給張帥，示意張帥自己用手掌感受一下。
“整體而言，澳網的網球更耐打，而美網的話就必須及時換球了。”
“而且，墨爾本的天氣又濕又熱，我們的肌肉會感受到更多壓力，同時網球本身也因為濕氣而會變得稍稍重一些。”
“所以，擊球的時候，不要一味發力，可以稍稍控制一下。”
“特別是當我們瞄準死角或者底線擊球的時候，盲目發力反而容易出界，但利用手腕力量控制一下，就能夠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怎么樣，做好準備了嗎？我們再試試看？”
抬起頭，張帥就可以看到高文嘴角輕盈上揚的笑容，在陽光底下綻放，連帶著她的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緊繃的心弦悄無聲息地松懈些許。
也許，和高文一起訓練，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情緒洶涌，但張帥依舊說不出話來，只是傻傻地點點頭，表示贊同。
右手，重重地捏了捏手里的網球，然后輕輕拋了拋，用手掌和手指細細感受差異，難道澳網的用球真的不同嗎？
思考著，張帥也轉身走向底線，準備再次投入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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