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匯總了皇家軍事學院所有一年級生的大型教室里，此刻正鴉雀無聲。
巨大落地窗外的光芒投射而入，那光線正照在全息投影的畫上，如夢似幻。
而因這張印象派油畫所致，能讓如此多人動容……
這當然在驗證了都臨教授口中所說的一切。
情緒，和藝術之間的關聯。
即便像是李爾這樣，對所謂藝術二字根本不屑一顧的人，此時也被觸動到了三分。
此刻，李爾掃了一眼坐在身邊的溫斯萊特。
溫斯萊特正在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副“星月夜”，完全沉浸于其中。
她所表現的一切，都太過普通了。
似乎毫無心機，渾身上下所展現出來的，完全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情感。
好像純真到了極點。
而這樣的人……
會是帝國間諜嗎？
那她又為什么會是一號目標？
隨后，李爾又看向了都臨。
都臨則是掃視著在場的所有同學，眼神之中充滿了欣慰。
一直到與李爾的視線對視上，他才愣了一下……隨即打破了沉默。
他平靜的說道：
“我很開心。”
“同學們的表情正在說明我的課還是有些作用的。”
“要知道……想讓現在的年輕人提起對藝術的興趣，可是一個極大的難題。”
“但當然，當年我在你們這么大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是個極大的難題了。”
這番話引起了一陣笑聲。
他的幽默很快就將同學們從剛剛的震撼里脫離了出來。
這堂藝術課就這樣繼續了下去。
不過李爾也和之前一樣……
仍舊把注意力放在了微表情心理學的研讀上。
將這書上提及的細節與記憶之中所見過的畫面相對照，李爾越發的覺著受用無比。
這堂藝術課在絕大多數學生頻頻傳來的驚呼聲之中結束了。
因為都臨教授又展示了幾張那位梵高大師的全息畫。
在宣布下課之后，都臨教授卻又補充了一句：
“李爾同學。”
“你來一下。”
……
……
在這宛如禮堂一般的教室外，便是青翠欲滴的草坪。
李爾和溫斯萊特告別，隨即來到了第十六教室的外墻下，看到了都臨教授正在等著自己。
他走了過去，心里準備隨便應付一下，這樣才能盡快回到寢室去鉆研他的微表情心理學。
這可以幫助李爾迅速分辨接觸目標的心理狀態。
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
是李爾必須要盡快得到能夠應付貝爾德的能力。
即便是李爾也在避免和貝爾德接觸，但是這件事很明顯并不以李爾的意志為轉移。
萬一再次發生在那次審查當中的情況，自己必須要能夠提前作出應對。
“李爾同學。”
都臨教授和煦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他那種令人如沐春風一般的感覺，著實是大家風范。
李爾也點了點頭：
“教授，找我有什么事嗎？”
都臨搖了搖頭：
“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對你很感興趣。”
“畢竟，一個對于藝術沒什么興趣的人，能夠說出我心目中的答案……”
“你說過的那些話，就值得這次談話。”
“或許這會讓你改變對于藝術的看法。”
李爾有些尷尬，畢竟整節課都沒怎么聽。
而且此前李爾在一年級的時候，甚至一堂藝術課都沒有來過。
“都臨教授，你完全不必在意我這樣一個從第四星圈來的土包。”
“像是這么高雅的東西，我這種人無福消受。”
都臨笑了笑：
“往往大師都是被這樣淹沒的。”
“既然你對藝術沒有興趣，那不如來聊聊別的。”
“邊走邊說吧，我必須要在四點之前趕到二食堂，那里今晚會有半價西瓜汁。”
李爾愣了愣，這樣的大藝術家還在意半價西瓜汁？
但實際上真正的西瓜汁價格的確極其高昂，即便是半價，李爾也從未享受過。
不過他還是和都臨教授踏上了去往二食堂的路。
“其實我曾經也在第四星圈生活過很長時間，大概……有三年。”
“能夠想到全息藝術這個新種類，那時候的經歷毫無疑問是必要條件。”
“如果沒有戰爭，想來第四星圈的發展會相當不錯。”
這么感嘆了一番后，都臨又話鋒一轉：
“李爾，你們這一屆還沒有到分配構造體的時候……”
“趁著你還沒有長時間和構造體接觸過，我想問問你……”
“你是如何看待構造體和人類之間關系的？”
李爾看了一眼他，隨即說道：
“沒有接觸過……”
“所以也沒什么感觸。”
“而且不論我是什么樣的觀點，也不會對現狀有什么影響。”
都臨笑了笑：
“那倒是也不一定。”
“這里可是皇家軍事學院。”
“你的想法，或許就會改變整個聯邦。”
“說說看吧。”
李爾本來想搪塞一下。
但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被薇爾捅死的阿爾納·波頓。
他死去時，最后看了一眼黛絲。
那一幕，經常性的會出現在李爾眼前，印象深刻。
“人類和構造體……”
“或許沒有那么巨大的差異。”
他說出了心里話。
但是馬上就又對此補充道：
“開誠布公的說，除了創造力和情感處理之外，構造體是比人類更加優越的存在。”
“或許是出于恐懼，或許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因素……”
“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總之，目前構造體在人類社會中所面對著的局面，是相當不公正的。”
“而這種對于更優越者的不公正，在某種程度上正是源于我們人類自身的不平等。”
聽到這里，都臨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爾：
“說的很不錯。”
“你真是經常性的會給我驚喜啊，李爾同學。”
他笑了笑，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
接著卻是反駁了李爾的觀點：
“但人與人之間本來也是有差異的。”
“不同出身的人會有不同的人生，這一點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
李爾當然清楚。
不過他仍然以自己的觀點繼續補充道：
“我曾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并深以為然。”
“人人生而平等。”
都臨笑了笑：
“出生的時候自然是平等的。”
“但面臨著不同的教育資源，甚至是面對著智商、情商，乃至于是身體殘缺的人生，這便就不再平等了。”
李爾皺了皺眉頭。
這都臨還真是人間清醒……
但是他和自己說這些要做什么？
要引起自己對藝術的興趣？
這個切入點，怎么都和藝術無關吧？
但想歸這么想，說的時候卻是接著都臨教授此前的那番話：
“你是指構造體和人類終究是有別的？”
都臨點頭：
“有別，當然有別。”
不過他立即又話鋒一轉：
“但正如你所說的人人生而平等一樣。”
“不過你也知道，在現實之中，追求真正的平等是不可能的。”
“只要人類社會體系不曾變化……”
“那么想要達成真正的平等，想要達成真正的資源均分這種宏愿，就注定是妄想。”
“不過，這并不妨礙我們去追求美好。”
“毫無疑問，這平等二字……是值得為之奮斗終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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