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是知道亞瑟·布朗是堅定的反構造體派。
而這樣的人并不少。
伴隨著構造體逐步滲透聯邦社會，這樣的人甚至在變得越來越多。
亞瑟·布朗在戰場上時對于構造體的指派毫不留情，甚至有些時候有故意報銷構造體的嫌疑……
但是這種不留情，讓他立下了許多戰功。
再加上他的確相當強大的指揮天賦，這才讓他站在了皇家軍事學院的講臺上。
亞當·布朗繼續說道：
“我在退役后放棄了繼續接管構造體的權限。”
“因為在我看來，構造體就應該留在戰場上。”
“因為構造體的存在，終究只是人類創造出來為了打仗的工具。”
“不管構造體法案推進到了何種地步，這些機器終究不是人類。”
“利用可以，但是什么友情愛情？”
他嗤笑了一聲：
“簡直可笑。”
不知道如果都臨站在這里，他會怎么反駁亞當·布朗的話。
然而班級里并不是沒有猛士的。
其中有一名來自于第二星圈的學生在聽到“簡直可笑”這四個字后，豁然起身，引去了全班的目光。
“亞瑟教授，我無法認可你的說法！！”
亞瑟·布朗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等著他的后續。
這名同學顯得相當激動，甚至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父母事務繁忙，為了集團四處奔波，我自幼就是被構造體帶大的。”
“對于我來說，那位構造體和家人并無分別！”
“我童年時期的所有美好回憶，都與諾森先生有關！”
“你怎么敢說可笑！？”
班級里沒有人開口。
這位同學急促的呼吸聲在偌大的教室里回蕩著。
亞瑟·布朗微微點了點頭。
“喬治·斯特朗，加兩個學分。”
“你的勇氣值得贊揚。”
“能夠發表不同的觀點，也是學院鼓勵的行為。”
雖然對于這位喬治同學進行了鼓勵，但實際上亞瑟·布朗的眼神仍舊沒有變化。
很明顯，他并沒有因為這位喬治同學的說法而改變觀點。
亞瑟教授開口問道：
“你說你所有的美好回憶都與那臺構造體有關……”
“但我想問問你，喬治……”
“你和那臺叫做諾森的構造體，是否有過什么不好的回憶？”
喬治·斯特朗似乎是氣急，他冷哼了一聲，但這一聲中還有些顫抖：
“我就猜到你會這么問！”
“沒有！”
“沒有任何一次紅過臉！”
“他尊重我，我也尊重他！”
亞瑟教授點了點頭，然后繼續表情平靜的說道：
“人和人之間的交往……”
“無論是再怎么親密的關系，無論是再怎么熾烈的情感……”
“但終究還是會有爭論，會有爭吵的。”
“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既然是獨立的個體，在看待不同的事情時，就會有不同的觀點。”
“會有不同的立場，會有不同的觀點，而這些，就會引發爭論。”
他的話，讓李爾皺了皺眉頭。
而雖然很明顯還沒有說完，那名叫做喬治·斯特朗的第二星圈來的財閥公子，眼神之中已經開始發生了變化。
亞瑟·布朗只是略一停頓，那種特有的洪亮聲音，再一次在教室里回蕩了起來：
“你可能會因為晚餐吃什么與你的妻子陷入冷戰。”
“你可能會因為一道再簡單不過的算術題而憤怒，讓你的孩子難過無助到哭泣。”
“你可能會因為你的父母沒有給你更多的信用卡額度而摔門而出。”
“你可能會因為不同的觀點，與你的長官、與你的教授爭得面紅耳赤。”
“正如現在，正如此時此刻。”
“這些，都是人生中的一部分，是構成你回憶的一部分。”
“正是因為這些你口中所謂的不美好，才襯托了愉快、開心、陪伴這些可貴的回憶。”
“人類正是如此矛盾復雜的生物。”
“那么，喬治……你口中所謂的美好回憶……”
“是真實的嗎？”
這番話落地，雖然平靜到了像是在朗讀教材，但毫無疑問給這些坐在教室里的學生們帶來了心靈上的巨大震動。
班級之中鴉雀無聲。
這位喬治·斯特朗同學，眼神閃爍。
他仍然想爭辯什么，但卻一時間找不到角度。
亞瑟·布朗繼續說道：
“你當然不會和那臺構造體產生沖突……”
“一個無法違背人類指令的構造體，要怎么發生沖突？”
“事實就擺在這里。”
“如果構造體大范圍進入人類社會體系，那么像是喬治同學這樣的人將會變得越來越多。”
“因為人類感受到的快樂，是相對的。”
“或許你所有的不滿和不安，都會在構造體那得到安慰。”
“但這會讓你養成虛假的慣性，會讓你沉淪與此！”
“如果構造體全面進入人類社會，甚至如果法案最終不在限制人類與構造體的婚姻……”
“那人類社會將會在錯誤的路上一路狂飆！”
“沉醉在構造體所提供的虛偽的快樂里無法自拔，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將會變得越來越大！”
“人生將會變得毫無意義，最終只能沉淪在溫柔鄉中，成為程序和欲望的奴隸！”
喬治·斯特朗坐了下去。
臉上充滿了迷茫。
他根本不在乎人類社會的未來將要去往何處。
他只是在懷疑自己腦海之中那些美好記憶的真實性。
他有些后悔站起來。
假如不知道這些……
假如沒有與亞瑟教授有這些爭論，那些記憶在自己心里就不是假的。
他失魂落魄的低著頭，似乎根本不在意這課堂了。
李爾的位置，能看到喬治·斯特朗的側臉。
看著他的表情，能知道這家伙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震動。
但是李爾同時也知道，人類并沒有那么脆弱。
所以片刻之后，喬治·斯特朗再次抬起了頭來：
“亞瑟教授……”
“如果構造體都只是完全按照人類的意志行動……”
“那么現在在上城區發生的連環兇案又是怎么回事？”
“難道那臺構造體殺人，也是按照人類意志行動嗎？”
亞瑟·布朗的眼神仍然沒有什么波動。
他看著眼前的學生，似乎早就知道了會有這樣的問題，他開口說道：
“現在還不知道兇手具體是否受到了人類指使。”
“但假定那個作案構造體是按照自我意志行動的……”
“那么聯邦科學院以及聯邦生化智能研究所會在未來增添補丁，讓構造體更加服從人類。”
“一直到他們變成真正的工具。”
喬治·斯特朗沒有放棄：
“你所說的只是也許，都是你的假設……”
他逐漸變得堅定：
“我很清楚我的記憶，那不是虛假的！”
“亞瑟教授，我無法認可你的觀點！”
亞瑟·布朗點了點頭：
“你無需認可。”
“正因為你是人類，才會有不同的觀點。”
“所以我能接受你的不認可。”
“但假如你有朝一日邁入前線……”
“不要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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