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賽博時代的魔女 > 第十一章 誓約
  法洛莎把徐煬攔下,摸索周圍的黑暗。

  地下世界環境復雜,盡是怪奇巖石,花了幾分鐘,她才找到一片巖石縫隙,可供數人棲身。

  徐煬把穿梭機上搜到的軍用口糧拿出來分享,法洛莎用力把包裝撕開,從里面掉出來一堆食物和配料,把她嚇了一跳。

  “這是個糖果袋嗎?”法洛莎謹慎地分辨內容物,“掉出來這么多不得了的東西。很難想象這個時代的人通過吃這些東西維生,一點香味都沒有,還硬邦邦的。”

  徐煬看著笨拙的法洛莎,不由得想到她的價值和潛能。

  她的兩個力量都很恐怖,一個是將事物還原,一個是瞬間殺戮。

  前者無疑涉及到時空倒流和因果律的魔力,絕對可以稱為現實操縱者,后者則有高效的自衛能力,雖然只針對生物,對機器人無效,但也足夠強大。

  在她那個時代,法洛莎力量全盛的情況下,她絕對是個赫赫有名的魔女。

  況且她沉睡了上千年,擁有魔女時代的完整記憶,對于我們了解那個時代的秘密極有幫助。

  這樣的超古代魔女,要么成為引領整個世界變革的巨大希望,要么成為將世界摧垮的終極噩夢。

  公司戰勝魔女之后,也有過多次魔女暴走事件,亦即說是,公司懷著僥幸心理,暗中培養了力量超過規定的魔女。

  她們力量過強,導致掙脫束縛,發起復仇,大殺特殺。

  任何公司,一旦誘發這樣的事情,都會被公司聯盟除名。

  魔女仍然是公司最恐懼的東西,可她們永遠能從人類的簡單繁育活動中出生,就連試管嬰兒都可能變成魔女,毫無規律可言。

  公司既不愿也不沒有手段徹底滅絕魔女,而且她們有極大的科研和商業價值,大部分科學進步都得益于魔力創造出的特殊實驗條件,尤其是現實操縱者,其效能遠勝科學機器。

  資本有其獨特的視野,其所有決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自身增值,并獲取利潤,所以資本才不甘心讓魔女滅絕,對魔女還是管制為主。

  和法洛莎相處,徐煬難免有些提心吊膽。

  我可沒有公司的那些手段來管制魔女啊。

  用人形核武器來形容法洛莎有些過分,但我現在至少也在跟一頭人形怪物共處。

  想改變現狀?先在她身邊活下去再說。

  “你們就要吃這種東西度日嗎?”法洛莎戳了戳一包硬邦邦的燉牛肉。

  “我來。”徐煬回過神,看了一下外包裝上的說明,很快就弄明白這些口糧的食用辦法。

  他把燉牛肉的包裝塞進一個軟口袋,里面已經預留了無焰加熱器,他把水袋撕開,將水加入,再把軟口袋扎緊。

  隨著化學反應進行,軟口袋漸漸變得滾燙。

  “一會就能吃了。”徐煬說,“這里還有其他的。”

  他拿手電筒在地上照了一下,散落的食物中有不少可以即食,他拿起來塞給法洛莎,她一到手就剝開它們的包裝然后吃掉。

  “這是巧克力棒。”

  “硬的。”

  “蔬菜餅干。”

  “咸的。”

  “干酪面包。”

  “酸的。”

  “玉米餅。”

  “這個沒味。”

  “糖果。”

  “好甜。”

  “蛋黃醬和花生醬,可以用來……”

  “怎么一口就沒了?我還要。”

  這家伙什么都吃。

  徐煬把加熱完的燉牛肉從軟口袋里拿出來,撕掉開口,遞給法洛莎。

  她舔了舔湯汁的味道,然后就把里面的牛肉片和牛腩全部倒出來吃掉。

  法洛莎臉上露出奇異的神情。

  “太神奇了!”她宣布,“就像參加魔術師的宴會一樣,只不過食物不是從鳥嘴、兔子禮帽和龍的翅膀下冒出來的,而是從一些紙張和熱水里涌出來的。”

  “你開心就好。”

  “我都忘了……明明是你該吃點東西才對。”

  “我吃東西很快。”

  徐煬在公司養成速食習慣,6年來日夜如此。

  他看到雇傭兵的戰地食物里確實有營養膏,就打開一條吃掉。

  營養膏在全世界統一口味,即無味,沒有任何味道,不過很快就有飽腹感,這便是提高效率的關鍵。

  把它說是食物科學最重要的發明也不為過,這東西營養全面,成本低廉,只要不去深究它是用什么做成的就行。

  徐煬忽然想到,這里有東西肯定是法洛莎在古代吃不到的,就給了她一包袋裝的液體咖啡。

  “這叫咖啡。”徐煬說,“龍舌蘭洲發現之后才有的。”

  “這是什么……哦!”法洛莎很快喝完一袋咖啡,雙眼里冒出一些星星般的光點,“力量似乎恢復了一些呢。”

  這倒是徐煬沒想到的,他對魔女的機理不甚熟悉。

  如今他看到法洛莎的兩手上都有亮光,一手殷紅如血,一手蒼灰如夢。

  “恢復了……”法洛莎喃喃道。

  魔女歸來。

  徐煬站起來,背靠巖壁。

  法洛莎默默看著自己手上的痕跡,轉向徐煬:“你是怕我殺了你嗎?”

  全然冰冷的口吻。

  魔女和人類有天壤之別,對她們來說,人類根本不是同類,魔女殘殺人類就跟人類捕殺野生動物一樣自然。

  這一點,徐煬早就知道,但親身經歷這種事情,還是讓他感到透體冰涼。

  恐怖。

  完全是如履薄冰的感覺,哪怕妄動一下都會招致滅頂之災。

  徐煬緊盯著法洛莎的眼睛,就像在深海中面對著未知兇獸,汗毛豎立。

  她殺那些雇傭兵太簡單了,就算受過專業訓練、周身改造的生化戰士都沒法做的那么干凈利落。

  “哈,”法洛莎又輕松地笑了起來,“你的死對我全是壞處,我才不會殺你呢。”

  “這真是個最功利的解釋。”

  “也只有功利的說辭能讓你信服,”法洛莎說,“你也不信魔女和人類之間能產生什么真正的情感吧,我對待人類跟對待工具和動物一樣。”

  法洛莎平靜地看著徐煬,一瞬間他又察覺到法洛莎的意思——她確實沒有惡意。

  我們之間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并具有合作的基礎。

  他把東西收拾好,將手電筒燈光往外照。

  “我聽說一些精神刺激會恢復魔女的力量,”徐煬說,“不過我不熟悉。”

  正要出發,法洛莎又趕上來,拉住徐煬的手。

  “真這么警覺的話。”她說,“就讓我們用誓約的奇跡好了。”

  “誓約的奇跡?”

  “一種讓人無法背叛的力量。”法洛莎默默吟誦奇跡,空氣扭動,微光化作一道金色符記,上面原本有好幾道刻痕,一召喚出來后,那些痕跡都消除了。

  “有其他的痕跡……”

  “是過去和我達成誓約的幾個魔女,痕跡消失,說明她們都死了,魔力逃不過壽命。而你是第一個和我分享誓約的凡人。”

  她將手按到金色符文上,其中一道刻痕擴展開來,變成一只貓的形狀。

  “這些是很久以前,野獸之子們在滅亡之前設計的奇跡,”法洛莎說,“它們把自己的靈魂交易給森林之主,構成這些永恒的符文,分享同一道誓約的人無法互相背叛,更無法互相傷害,否則就會被森林之主吞噬靈魂。”

  “森林之主?那東西現在還存在嗎?不會隨著樹木砍伐而滅亡吧。”

  “它是隨著大地與天空一起呼吸的東西,我能召喚出它的奇跡就是證據了,其宮殿潛藏在人類的認知之外,只有愛做夢的孩童和高齡的寡婦能夠觸碰。”

  “真奇妙。”

  “我所屬年代任何東西放到現在都很奇妙,我還吃過小妖精。你喜歡什么動物?把手放上去,刻痕會變成氣質最適合你的動物。”

  徐煬將手放到符文上。

  符文上多了一道刻痕,它延展開來,形狀像一只翱翔的鳥。

  “飛鳥。”徐煬說。

  “鳥?我看形狀像一頭鵝,天鵝。”

  “而你是貓,貓頑劣成性。”

  “但凡不守規矩的,我都喜歡。”

  刻痕構成之后,徐煬打量法洛莎,確實心頭多了一股怪異的感覺。

  仿佛存在某種強制性的羈絆,限制他對法洛莎作出種種傷害。

  “讓這一切都生效,”法洛莎莊嚴地說,“讓我們分享同樣的誓約,就像同樣的意志連接我們,我們絕不刀劍相向,絕不惡意中傷,絕不心生背叛,絕不外傳秘密。”

  “這東西絕不能被公司給拿到。”徐煬說,“那樣連叛逃公司都沒辦法了。”

  “公司更害怕這東西,”法洛莎說,“萬一大家齊心協力反對它呢?”

  “那就稀奇了,人們逆來順受才是常態,很多人拼盡全力就是為了鉆進公司行列。”

  “這樣,你就不擔心我把你腦袋引爆了吧。”法洛莎說。

  “很奇怪,為什么?如果我做了讓你不喜歡的事情呢?”

  “媽媽告訴我要知恩圖報,童年時期的教誨往往很難拋棄。啊,回想起來,就是因為媽媽是人類,我才放過那么多人一條生路。”

  她殺人不眨眼,又保持一定的原則。

  “原來是這樣,既然有這神秘誓言約束,我更不會傷害你,或者對你做有主觀惡意的事情。”

  “我也一樣,你別那樣緊繃著就好了。喂,說起來,你看過我的身體,也讓我看看你的啊。”

  “你在過去也這么開放嗎?”

  “昏睡期間,我的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法洛莎眨了眨眼,“以后再告訴你。”

  “既然你的魔女力量恢復,我們豈不是可以橫行四方。”徐煬故作輕松地說。

  “持續時間非常短暫、可用的余力也極少。只能說是恢復了微不足道的部分。”

  “再喝一袋。”

  法洛莎何嘗不希望恢復自己的力量,她又找到更多的咖啡,撕開一角往嘴里灌。

  她仔細品嘗內容,感受身上的變化。

  “沒有任何增長。”法洛莎說,“似乎是應急的手段,而不是恢復的手段。看來,真的只有神能夠幫我了。”

  她的魔力稍微恢復的話,似乎可以用回復之律修復我的義體損害?但也不知她那遠古魔力和我身上的現代植入物到底會如何互動。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冒這個險。

  “在找到你的神之前,還是得把槍拿在手上。”

  徐煬拿出之前找到的沖鋒槍,往里面裝填子彈。

  “槍?那些魔女獵人用的原來就叫槍啊,惡毒的異端兵器。”

  “用來自保就無所謂正邪之分了。”

  他們一路前進,似乎是因為互相保證的緣故,徐煬感覺極其放松,再也不用擔心來自法洛莎的威脅。

  在片木區邊緣,零散分布著一些鐵皮屋,都是連公寓都租不起的人自己胡亂搭蓋的。

  地下沒有風雨,只需要考慮遮擋隱私就行。

  這些房屋很小,墻壁由生銹的鋼板打造,用釘子固定彼此,高約2米,上面用剪刀裁出了方形窗戶,像一個個鐵殼。

  住在里面,像落入一個個渺小牢房。

  若不是窮得無計可施、走投無路,根本沒人愿意住到這樣的地方。

  這里的人連死了都無人問津。徐煬觀察周圍。誰會統計他們的死亡率?安保服務都不愿保護這地方的人,還沒等救援抵達,他們就已經死了,白白影響公司信譽。

  四下黑的不行,應該是停電的結果。

  還是沒有任何燈光。

  徐煬只能用手電筒的微弱照明分辨地下道路和建筑,光線只能帶來一小部分安全感,四面八方都像有危險潛伏。

  砰、砰、砰——

  徐煬聽到一陣陣有節奏的敲擊聲。

  他起初沒打算注意,但這聲音持續不停,聽起來像有人鍥而不舍地在用扳手敲水管一樣,也許是有人在求救?

  “是活人嗎?要不要去看看?”法洛莎困惑。

  徐煬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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