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岱神色緊張，高聲道：“陛下，臣有罪！”
陸玄揶揄道：“哦，你有什么罪，朕怎么不知道呢？”
呂岱聽到這話，神情徹底僵住，只能腦袋砰砰的撞擊著地面，忙不迭的請罪道：“陛下，臣有罪。這次軍隊經商的事情，臣明明發現了，卻粉飾太平，捂蓋子裝作不知道。最終，導致百姓受害，請陛下降罪。”
這一刻，呂岱心中涼颼颼的。陸玄的話，讓呂岱再也沒有半點的僥幸，皇帝明顯是動了真怒。否則，不會如此揶揄他。陸玄聽著呂岱請罪的話，神情前所未有的冷峻，眼中蘊藏著憤怒，一巴掌拍在案桌上，起身走到呂岱跪著的地方，沉聲道：“你輕飄飄的一句請罪，就能掩蓋所有了嗎？“說得真輕巧啊！”
“地方駐軍，絕對不能干涉政務。地方的駐軍經商，如果單純的經商，這一次的事情就不會鬧大。可是，地方駐軍只要經商，就不可能單純，所以必須杜絕。”
“駐軍的將領勾結商人和大族，乃至于勾結官員，嚴重侵害當地的官場生態。這個前提下，無數百姓遭到盤剝，無數的百姓顛沛流離，死在軍隊經商的過程中。”
“這些人不值錢了嗎？”
“你是主政地方的父母官，你躲起來當鵪鶉，捂蓋子當作沒發生。就算你沒有同流合污，可是，作為徐州刺史，你不作為就有罪。”
陸玄的聲音，回蕩在空中。呂岱神情更是慚愧。這一次的事情，不管這里面是否摻雜了大家族的原因，不管還有什么阻力，都不是他推諉的理由。陸玄繼續道：“這一年多的徐州軍隊，沒有黃忠坐鎮，軍隊就這樣糜爛。你雖然不涉及軍務，雖然曹豹作為地方主將壓下一切，可政務上的事情，你該稟報的卻沒有稟報。”
“如果你職責內，把事情上報內閣，自有內閣和大都督府協調安排。”
“可是，你卻沒有處理，導致發生了沖突。”
“就算你不上報，以你徐州刺史的身份，一力鎮壓，也能強行壓過去，因為曹豹沒有權利調動軍隊。”
“在國內穩定的前提下，曹豹如果敢襲殺官員，尤其是襲殺一州刺史，更是找死的事。你最終的選擇，是最窩囊最無能最廢物的安排。”
呂岱跪在了地上，心中慚愧。陸玄沒有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是鴕鳥姿態，還有些自我安慰，覺得自己穩住大局，好歹控制了大方向，使得徐州整體是向上發展的。陸玄的一番話，讓呂岱慚愧得無地自容，更是內疚萬分。是啊！他是可以處置的。如果面對曹豹，他的態度強硬，他的腰桿更直一些，就不是這樣的結果。可是，他想著曹豹是軍方主將，又是地方上的大家族，勢力很大，一旦處置會掀起大波瀾。最重要的一點，一旦徐州軍政出了沖突，鬧了笑話，他就是出頭鳥。徐州出現的動蕩，就會是他任上的污點，所以呂岱希望等一等，等其他的地方先暴雷。沒想到，皇帝直接來了徐州。一切就偏移了軌跡。呂岱臉上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鄭重。他取下頭上的官帽，擱在地上，高聲道：“請陛下處死微臣，以儆效尤。”
陸玄看著呂岱的模樣，卻沒有處置，反倒一腳揣在呂岱的身上。力量不大，卻把呂岱掀翻。呂岱挨了打，連忙又跪下以頭叩地。只是他的心中，卻升起了希望，皇帝踹他，是認為他不負責任，是認為他沒做好事情，卻沒有殺他的心思。證明他還有救。陸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沉聲道：“朝廷養士不容易，培養官員更不容易，尤其是培養一個徐州刺史，更是難上加難。”
“一開始，你擔任東海太守，任職多年。然后，又在徐州刺史任上任職，才有現在的你。朝廷培養如此的不易，你卻動輒以死來威脅，是要威脅朕嗎？”
“臣不敢！”
呂岱連忙回答。陸玄看著呂岱，忍不住又踹了一腳。如果呂岱不是有才華，而且老成持重，陸玄絕對直接砍了。可是，這樣的人才有用處。呂岱再一次被踹翻后，慚愧的同時，心中又再一次松了口氣，好歹皇帝沒直接殺他，這就是他的運氣。陸玄大袖一拂，吩咐道：“你徐州刺史干不好，就換一個位置，去交州珠崖郡擔任太守，牧守一方。”
呂岱身體一顫。珠崖郡是交州南方的一個大郡，也就是后世海南的位置。地方上，很不開化。雖然在西漢，珠崖郡就已經納入大漢的統治，可當時的地方上有官吏壓榨百姓，卻被地方百姓聯手殺了。從此之后，珠崖郡地方上和官府的沖突不斷，一直很混亂。另外，珠崖郡的天氣更加的酷熱，讓他去珠崖郡任職，等于是流放。可是，考慮到這次他在徐州的失敗，讓他去珠崖郡也是保護他。呂岱瞬間想清楚，面色嚴肅，恭恭敬敬道：“臣謹遵陛下吩咐。”
“滾吧！”
陸玄吩咐一聲。呂岱站起身，向陸玄長身行了一禮，才恭恭敬敬的退后，轉身往外走。陸玄忽然道：“等一等！”
呂岱轉過身，又弓著背候著。陸玄囑咐道：“珠崖郡的地理位置和環境，相當的重要。目前大明國內，慢慢開始推廣海鮮，珠崖郡四面環海，這就是資源。”
“另外，珠崖郡地理位置特殊，導致島上有無數的奇花異果，乃至于栽種水稻等也有奇效。”
“南方珠崖郡氣候雖然炎熱，可是天無絕人之路，炎熱有炎熱的好處。去了珠崖郡，好好牧守一方。朕，不希望徐州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你的身上。”
撲通！呂岱跪下來行禮，高聲道：“臣定不負陛下厚望，請陛下放心，臣定會竭盡所能治理珠崖郡。不治理好珠崖郡，臣此生不回朝廷。”
陸玄道：“朕拭目以待。”
呂岱再次叩頭后，就起身離開。在呂岱離開后，坐在下方的陸裕，說道：“父皇對呂岱的處置，重拿輕放，是有什么打算嗎？”
陸玄沉聲道：“第一，呂岱沒有和曹豹同流合污，這是最重要最根本的一點。”
陸裕說道：“父皇也說了，不作為就是犯罪。”
陸玄繼續解釋道：“第二，呂岱治下的徐州，總體還算穩定。第三，呂岱這一次不作為的出發點，是希望壓下徐州的亂局，等其他地方出現問題，再考慮應對，不讓自己做出頭鳥。”
“第四，呂岱是一個人才，人才難得。”
“當然，再考慮深層次一些的問題，就是大明朝對外擴張，未來需要太多太多的人才，所以留著他。”
“比如珠崖郡，這樣偏僻的地方，如果呂岱沒有犯錯，直接安排呂岱這樣的人去，反而不合適，他也容易有抵觸。現在安排，他就只能乖乖去做事。”
陸玄說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才能協調陰陽，治理好天下。”
“父皇英明！”
陸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說道：“兒臣明白父皇的用意，只是留下呂岱，雖然殺了曹豹和趙安等人，恐怕也無法向百姓交代，無法平息百姓的怒火。”
“不，你錯了。”
陸玄笑著搖頭。陸裕道：“請父皇指點。”
陸玄沉聲道：“對百姓來說，他們也認為呂岱不錯，因為徐州的大體環境還好。另外，該殺的還是要殺，勾結軍隊的官員、大家族和商人。”
“這些人和徐州百姓接觸最多，是最讓百姓切身憤怒的。所以，先殺這一批人，當眾處決，解決掉這一批人，民心自然能安定。”
“一方面，殺了他們安撫民心。另一方面，殺了他們騰出位置，使得下面的官員有升遷的空間，使得百姓有更多的利益。這就是一舉數得。”
陸玄沉聲道：“你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人。你不像為父，是開國之君，做事不懼任何人。你未來，會面臨很多的條條框框，需要在框架中做事，更要把握全局，從整個朝廷的角度去考慮。”
陸裕點頭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陸玄道：“除此外，任何時候都要謹記，不能把自己放在危險位置，你和朕是不一樣的。這次回去后，朕會給你的東宮，選派一名太子太傅，專門來輔佐你。”
陸裕眼前一亮，問道：“父皇打算安排誰呢？”
陸玄說道：“涼州刺史賈詡。”
“賈詡？”
陸裕聽到后略微皺眉，有些不理解，說道：“父皇，兒臣不理解。”
陸玄說道：“有什么不理解？”
陸裕迅速道：“選擇太子太傅，必定是德高望重，也是能力出眾。朝中內閣的幾位丞相，或者各部的尚書，全都是朝廷中樞的人，更熟悉朝廷政務。甚至讓老師來擔任太子太傅，不是更合適嗎？”
陸玄笑道：“你啊，傻小子一個，考慮事情太膚淺。”
陸裕梗著脖子道：“請父皇示下。”
陸玄說道：“第一，康成公的年紀大了，他七十好幾奔著八十歲的人，擔任太子太傅，沒有足夠的精力來輔佐你。另外，康成公一直傳道授業，不對官場的這一套不夠了解，人脈關系的處理也不夠好，不能為你遮風擋雨。”
“太子太傅的人選，不僅要教導你，指點你官場政治的運作，更要替你遮風擋雨，分析局勢。”
“康成公可以傳授你學識，教會你做人的基本道理，讓你知道地方上的情況。可是官場的詭譎，政治的陰暗，朝中的權衡，是康成公無法把握的。”
“賈詡能辦到。”
陸玄很篤定的道：“這一點上，就算張昭、蒯良和顧雍等人，乃至于你未來的岳父周瑜，都辦不到這一點。”
陸裕好奇道：“父皇，賈刺史真這么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