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哲握住劉曄手掌的那一瞬，他立刻說了聲：“如雪...”
霎時，劉曄的心念一亂，里面夾雜著驚訝、慌張、思念和傷感。
都無需讀心術了，蘇哲一眼都看懂了。
因為劉曄連神色都已經變了。
不過，也就一瞬，那些神色都被快速地隱藏了起來。
但內心卻強力克制著心潮的洶涌澎湃。
劉曄面不改色地將蘇哲穩穩拉了起來。然后后退一步，恢復了原先的站姿。
蘇哲接著說：“……失足掉入池中了，我去救她，引發賤體生疾，只能如此見先生，還請先生莫要見怪。”
劉曄望著這位救了如雪的恩人，拱手道：“蘇軍師如此熱腸行善，必有福報。子揚怎會介意？”
內心卻是感激不已。若是有一日蘇軍師有事，我必義不容辭。
蘇哲瞥了一眼劉曄，暗暗一笑：“請先生就座。憲和，麻煩請侍衛奉茶。”
簡雍見蘇哲的發揮逐步正常了，便放心出去了。
與此同時，劉曄將錦袍一整，莊重地坐下了。
這范兒，要是戴上冕旒，穿上龍袍，說是天子駕臨，都有人信。
蘇哲贊嘆道：“先生氣質不凡，才華更是出眾。人稱子揚有佐世之才，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劉曄立刻垂首道：“軍師見笑了。我只不過一廬江主簿，籍籍無名之輩，何來佐世之才？”
侍衛開門送來了茶，又退了出去。
蘇哲喝了一口，然后故作驚訝：“原來先生志不在此？”
劉曄苦笑：“并非無志于此，子揚亦知天下苦亂久矣。然而刀兵一起，徒增殺戮，子揚實在不忍增加世上之紛爭。”
蘇哲盯著劉曄，語氣嚴厲了起來：“先生不起刀兵，這世上的紛爭就會變少嗎？”
劉曄頓時被蘇哲說得啞口無言。
蘇哲冷笑道：“唯有扶持仁主，以戰止戰，才能讓這個天下重歸于寧靜。”
劉曄凄然一笑：“軍師之言，固然有理。但子揚又如何知道仁主在何方？”
蘇哲冷笑道：“先生如此聰慧，竟然不識仁主么？況且，仁主也來自千萬塵埃，以仁義起事，本就比那些暴虐之徒更加艱難。無人輔佐，何日才能升騰而起，現日月之華光，令天下之歸心？！”
“我蘇哲今日舍區區一賤軀，便救得一弱女。先生身懷佐世之才，若是真心憐憫天下千萬孤兒寡母和弱女，便不能如此愛惜己身。有佐世之才，卻只做壁上觀，那這世上，便會有千千萬萬像如雪一樣的女子被霸凌、欺辱和壓榨！”
此時，蘇哲的聲聲詰問，讓劉曄無地自容。
他的眼前閃過如雪落淚回望的臉，閃過青兒在懷中低泣的臉，閃過靚兒憤怒無比的眼神，閃過千萬百姓流浪遷徙的悲愴之情。
一瞬間，劉曄的血氣被召喚而起。
蘇哲看劉曄神色微有變化，便放緩語氣：“救出一個，便是一個。正如先生所說，熱腸行善，必有福報。”
劉曄立刻起身，對蘇哲深深一拜。
“軍師一席話，讓子揚如夢初醒。我劉曄虛長這么多年，空度華年。”
“我愿跟隨軍師，輔佐玄德公，助一臂之力！”
蘇哲笑笑：“可別一臂之力。子揚，你的才華我最清楚，你是可以輔佐玄德公一統天下的人。”
劉曄心中驚訝不已。
從簡雍邀請他，他就驚訝，為何這個年輕人能猜到他是誰，也能猜到他在院中。
到一進來，說的字字句句，都在他的心坎上扎刀子，又準又狠。
不過第一次見面，卻對他的水平有如此高的認知和評價。
仿佛永遠穩操勝券。
這樣的軍師，真的可怕！
難怪玄德公每戰必勝，而且都是小戰大勝。原來竟有這么厲害的一位軍師相助。
如此，我劉曄還有什么好疼惜的？
豁出去，為這個天下盡點力，也算是不愧此生了！
蘇哲看了看面前的劉曄，內心一陣小得意。
心中欣喜道，主公，你就說我棒不棒吧！
誰能知道今日拼著小命跳了池塘，救了如雪，結果居然撿到了個寶呢。
而就在這時，劉備卻突然推門而入。
于是他很猝不及防，當看到劉曄在內，不禁驚訝。
劉曄也是起身，給劉備施禮。
蘇哲笑道：“劉先生聽聞我跳池塘了，也跟著過來，我便請他來一敘。”
劉備不疑有他，疲憊地笑道：“子揚是自家人，隨意就好，不必如此多禮。”
看劉備神色放松地過來，自然是如雪無虞了。
蘇哲和劉曄都松了口氣。
劉備走到榻前，臉色微微凝起，伸手摸了摸蘇哲的手。
“嗯，終于有點溫熱了。華先生說，你還得好好休息。”
蘇哲看著劉備，心中溫暖極了：“好，我知道了。”
同樣的話，簡雍說出來的，就讓人一個勁兒地想逆反。
而劉備說出來的，就順耳多了。
劉曄看著如父如子的情意，不免感動。
突然，劉備一扶額頭，倒在了蘇哲的榻旁。
蘇哲大驚，搭手去扶。
通過指尖，明顯感覺到劉備全身如山似海般沉重的疲憊。
從未見過堅強如鋼鐵般的劉備竟然倒下。蘇哲一時間有點慌。
劉曄立刻閃身過來，將劉備扶住，移到了榻上。
“軍師莫急，剛才華先生對玄德公說，玄德公這幾日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還給了他一瓶藥，待我給他服藥。”
說罷就從劉備身上摸出那瓶藥，給劉備喂了一粒。
蘇哲速速下榻：“來人，去找華先生回來！”
華佗還沒走遠，聽聞立刻返回來。
摸了一下劉備的脈象，便微微一嘆：“劉將軍是過度勞累所致。”
蘇哲一想，光是昨天，一晝夜憂心忡忡疾馳一千里回來，就已經是疲憊到底了，還守了他一夜，今晨又接著開工作會議，然后他和如雪都掉進了池塘，把劉備嚇得夠嗆。
又累又嚇又擔憂，這種程度的勞累，劉備能扛到現在也是奇跡了。
華佗捋了捋胡子：“蘇公子，今日事情繁雜，我就不多叨擾。請劉將軍好生歇息幾日，便可恢復如初。”
說罷告退。
蘇哲坐在榻旁，錘著自己的頭，嘴里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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