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司空府。
剛清靜了片刻的郭嘉,又有了難題。
拿著從郾縣傳回的情報,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他用兩個手指敲了敲頭,又回頭看了一眼情報:
秦嶺賊寇逃竄至郾縣,胡將軍正引軍剿伐。
郭嘉放下情報,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目前知道的在襄城附近的賊寇和郾縣的,是兩路。
襄城和郾縣距離許都都不遠,一個在許都西南,一個在正南,距離許都均不到一百里,若是一起向許都竄來......
雖說許都有一萬駐兵,加上墻高城堅,并不可能攻進來。
但京畿重地,居然有流寇作亂,而且是此等規模,實在是打臉之舉。
而許都周圍能夠調動的兵馬已經是捉襟見肘。
汝陽的滿寵和李通還在平叛叛亂。
葉城的蔡陽不知去向。
曹仁去平定襄城的賊寇。
郾縣的賊寇,僅靠胡車兒,能否截住呢?
而后天,天子即將出城,去往西邊香山祈福。
值此多事之秋,許都承擔不起任何變故,不如推遲祈福?
郭嘉又坐了一陣,將整個賊寇之事,前前后后又梳理了一遍,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才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中堂。
剛一邁入中堂,郭嘉便沉聲說道:
“天子祈福的事情需要推遲。”
坐在中堂上,正在處理政務的荀彧,猛然抬起頭,一臉驚訝:
“出了什么事?”
郭嘉不動聲色,負手立在門邊,聲音不急不緩:
“目前,周邊各處賊寇未除,動蕩不安,天子此時出城,若是有了變故,難以萬全。”
“這......”
郭嘉知道此事相當為難,祭祀祈福,本就是國之大事,荀彧為此事,也已經忙碌了許多天。但在目前的形勢下,他不敢托大。
果然,荀彧垂下眼簾,想了半晌,抬起頭來一臉為難的說道:
“但祈福一事原本就已經昭告天下,司空的名望也因此上漲了不少,若是此時取消,不僅傷了天子之威儀,也傷了司空的名望,更會有傷前線大軍之士氣......”
郭嘉點點頭,低頭向前走了幾步,臉上的神色凝重而糾結:
“文若之言,我豈能不知?但周邊的賊寇未除,我這心中多有不安。”
“文若可知,許都周邊能派的兵馬都已經派出去了。此時,天子出城,萬一有人從中作梗,趁機作亂,出的便是大事。”
“若是賊寇逃竄,恰巧沖撞了天子儀仗,豈不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事緩從恒,事急從權。此事已非尋常,關系重大,文若必然知道其中的分量。”
郭嘉說的這番話,于情不合,于理卻讓人無力反駁。
荀彧一時為難,在中堂踱起步子來。
郭嘉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來邊喝,邊等。
這么大的決策,需要給荀彧一點消化的時間。
等了良久,荀彧的步子終于停了下來。
郭嘉抬眼望去。
只見荀彧悠悠嘆了一口氣,回頭望著他:
“我這就進宮去面見陛下。”
……
皇宮。
陳常侍緩步出來,低頭施禮道:
“荀中書,陛下有請。”
荀彧抬頭“哦”了一聲,便邁進了天子的大殿。
陳常侍斜瞥了一眼荀彧。
這荀中書今日不知怎么了,居然有點不在狀態。
劉協正在榻上閉目養神,連眼睛都沒睜開,聽到腳步聲前來,只低低地問道:
“荀愛卿有何事奏報?”
荀彧連忙拱手道:
“臣有一為難之事,揣度良久,斗膽向陛下一提。”
劉協睜開了雙眼,看向荀彧的眼神溫和平靜:
“愛卿盡管奏來。”
荀彧望了一眼天子,才緩緩開口道:
“后日陛下出城祈福一事,怕是要推后。”
劉協聞言,心中一驚。
難道是被發現了什么端倪?
若是推遲,傳信給他的人,可有辦法全身而退?
劉協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極為平靜,只問了兩個字:
“為何?”
荀彧見天子垂詢,便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如今,許都周邊郡縣出現了不少賊寇,四處流竄,又尚未剿滅。司空帥大軍出征,許都周邊兵力不足,擔心不能護佑天子于萬全,所以......”
劉協的面色一點一點板了起來,聲音也冷了不少:
“文若,你在朝中為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豈能分不清輕重?”
“袁紹勢大,矯詔叛亂,朕為朕的大軍祈福,居然還要畏懼賊寇之禍的干擾?”
“朕是天子,區區賊寇作亂,朕就要嚇得連祈福這等大事都不去,而躲在皇宮之中么?”
“如此行事,你讓朕的顏面何存?司空的顏面何存?大軍上下那么多將士,又該作何感想?”
荀彧躬身拱手,伏首不語。
他也確實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知道天子說的對,郭嘉說的也對。
等天子說完了,他才慢慢抬頭:
“陛下,您所言之事,臣自然知曉。”
“但司空此刻不在許都,許都之事,陛下之安危,便由臣全權負責。”
“陛下出城,若是有萬分之一的風險,臣都擔當不起。”
“故而,臣懇請陛下,體諒為臣子的難做之處,推遲祈福之事。”
劉協目光變得冷峻起來:
“朕還在齋戒之中,不愿與你動怒。你說推遲,那是要推遲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荀彧頓了一頓,緩聲說道:
“待賊寇之事有了眉目,便會立刻安排。”
劉協閉上眼睛:
“朕只給你一日,若是還沒有眉目,即刻安排!”
荀彧卻不軟不硬地說了一句:
“若是一日之后還沒有眉目,恕臣不能從命。但若是有了眉目,祈福儀式即刻安排。”
劉協聽著這不是脅迫勝似脅迫之語,心里堵得發慌。
“你……”
但是望著荀彧不亢不卑的神色,劉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良久,閉上了眼睛:
“你出去吧。”
“唯。”
荀彧恭敬地告退。
張府。
趙云眼皮都跳了一跳:
“什么?取消了祈福?”
太史慈拿著天子的鴿子剛剛傳來的信。
“不是取消,是延后。”
蘇哲放下筆,把寫好的一張紙,背朝天扣在桌上,才從書桌旁緩緩站了起來,伸了個腰,低低笑了。
郭嘉就是郭嘉,果然做事謹慎小心。
好在憑著對他的了解,早就知道可能會有這么一出。
太史慈抱怨:
“早知就不這么大張旗鼓了,現在弄得別人過于忌憚,連祈福如此重大之事都能延后。”
趙云卻笑道:
“我覺得軍師這個安排是最好的。”
“若是偷偷摸摸發兵,早晚也會被發現,而且這樣的意圖,太過明顯,明擺著就是趁曹操不在,而偷襲后方,定會引起對方更大的防范。到不得已之時,曹操必會撤回人馬來回防許都。我們就會陷于困局之中,而這種做法,也會讓馬騰有所忌憚,畢竟兒子還在曹操手里。”
“而假借賊寇之名義,大張旗鼓地到處流竄,其他人才會將這些人馬當成簡單的抄掠之徒,而非意在許都。不防之下,咱們才更有勝算。”
趙云這一番分析,讓蘇哲很是滿意,心中不由感慨道:
子龍真是心思細膩,條理清晰,文能理政,武能安邦。
這么完美的一個人,可是要給主公說說,得好好用起來,別總是讓人家當保鏢。
太史慈無奈道:
“子龍說的很對,但是現在延后祈福,所有的計劃不就泡湯了么?”
蘇哲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來:
“泡不了湯。且等著看吧。”
趙云看著蘇哲,眼中露出會意的一笑。
軍師的智計無雙,哪有什么能夠逃出他的籌謀呢。
太史慈看著書桌上的一疊紙,不由好奇道:
“軍師,這幾日看你有空都在書桌旁用功,都寫了些什么?”
蘇哲瞄了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要太好奇。知道的越少越快樂。”
太史慈打了個哆嗦。
郾縣南十里。
兩支“賊寇”先后進入了一處荒僻無人的山坳。
為首的兩個人相視哈哈一笑,迎上前去,抱拳施禮:
“馬校尉!”
“劉都尉!”
劉雄的臉一揚,笑道:
“馬校尉到得挺準時啊!”
馬騰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劉都尉也分毫不差呀!”
劉雄拍了拍身上的灰,露出一絲調侃的笑意:
“聽馬校尉那一路,昨夜和胡將軍打的很是熱鬧,顯得我這路趕得都不勝寂寞呀!”
馬騰一仰脖子,仰天一笑:
“嗐!自己和自己打,那還不是想要多熱鬧,就能多熱鬧!”
二人一齊大笑起來。
笑了半晌,劉雄扶著肚子說:
“你說咱哥兒倆,打了半輩子仗,怎么都沒想到過這種玩法。這賈文和的腦子,果然不一般吶!”
馬騰也是連連搖頭,笑嘆道:
“軍師能把這么大的事兒安排給賈文和,自然因為他有不同凡響之處啊!”
劉雄指著自己的腦袋笑道:
“用咱們的腦子來想,除了拼還是拼。人家這會動腦的,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我們到了許都附近。”
馬騰舉目四望,滿意地點點頭:
“賈文和怎么找的這個地方?還真不錯。我看這山坳里面,藏個上萬人馬都沒有問題。”
劉雄用馬鞭指著四周,大笑道:
“他早走了那么多天,一路游游轉轉,可不就是為了尋找合適的地點么。”
馬騰呵呵,笑了兩聲:
“行,他干完了他該干的事兒,我們也該說說我們該做的事兒了。”
“行!”
劉雄雙手一拍。
馬騰回頭看了看左右:
“孟起,喊將士們找地方休息。然后你過來,咱們一起討論討論。”
馬超將手中的長槍往地上一扎。
“這幾天的仗打得真是無趣!”
馬騰立刻沉聲道:
“豈是為了有趣?事關重大,不可兒戲!”
劉雄看了馬超一眼,對馬騰贊嘆道:
“貴公子也是英雄人物,日后不可估量啊!”
馬騰苦笑一聲:
“犬子年輕,只求快意,還需磨練心智,不然難委重任。”
馬超聽得心中不悅,走到了一邊去。
馬騰也不再理會馬超,與劉雄坐在一處,將地圖展開。
一旁的馬超立刻將腳邊的石子踢得遠遠的。
劉雄微微一笑。
馬騰望了一眼,并未理會。
......
兗州南境。
一隊數百人的后勤隊伍正在押運著糧車輜重和戰馬緩緩而行。
到了一處岔路口,為首的將領高喝:
“全體原地休息半個時辰!”
“唯!”
將領走到旁邊一個侍衛身邊坐下,低聲道:
“主公,按這個速度,我們剛好可以在后日中午到達陳留。”
侍衛打扮的劉備回首望了望押車的眾人,也低聲說道:
“叔至,如此不行。我們到了之后便要馳援許都,人馬都會疲憊。須提前到達陳留,先行休息好人力馬力,才好動。”
陳到聞言點頭:
“屬下知道了。”
“只是,主公此次真的不必親至。我們只有這么點人,萬一到時候其他人馬趕不到,主公豈不是陷于危難?”
劉備目光沉靜,一字一句說道:
“成大事者,豈可考慮自身安危?天子困于許都,若有機會營救,我又豈能不至?況且,軍師還身陷險境,只有親至,方能心安。”
陳到眼中也燃起火焰:
“主公在,我必在,主公若有危難,我必為主公殺出血路!”
劉備看著陳到,眼睛緩緩一眨,微微頷首,然后起身,走到隊伍一側的一輛馬車處,對著車內溫聲說道:
“華醫師、張醫師,此處距離己吾已經不遠,你們便沿著左邊這條路南下,經扶溝、鄢陵便可到達許都。我們還要繼續東行,就不同路了。”
然后又深深望了一眼二人:
“路途顛簸,辛苦二位了。”
華佗立刻拱手道:
“為醫者,救死扶傷,職責所在。”
張機望著劉備微垂的眼簾,凝重的神色,心有所感地說道:
“蘇先生有玄德公如此掛心,真乃三生有幸,請玄德公放心。”
車外隨護的張越、吳豫兩人也向劉備抱拳:
“我等會在城外草廬安置好兩位醫師,請玄德公放心,在下告辭了!”
劉備一臉凝重,鄭重抱拳。
車子緩緩啟動,向南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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