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黎默還自認為和善地展露出一個微笑。
嚇得小孩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了,還是鐘暮及時把他撈到身后,安慰道:“別怕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小孩這才從恐懼的情緒里緩過來,大白天就看到會吃小孩的怪物從書里走出來到城里游蕩了,這對小孩來說真的是恐怖走進現實,再沒有比這更嚇人的事了。
對面的黎默不解地收起微笑,他可是很好心地向人類幼崽示好,怎么對方就表現的那么害怕呢。
黎默抿抿唇,不開心地往旁邊站遠了一點,看著鐘暮在那哄小孩。
大概是鐘暮全力護在小孩身邊,而且一副對怪物絲毫不畏懼的樣子,小孩子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了下來,縮在鐘暮身后盯著黎默,依舊一副警惕的樣子。
“你真的會吃小孩嗎?”
“會啊。”
“那……那你,會吃大人嗎?”
鐘暮剛想回答不會,黎默就迅速接上,“也會啊,我昨天還吃過。”
鐘暮兩眼一黑,做好了繼續哄小孩兒的準備,但小孩兒這一次倒是冷靜了很多,直勾勾盯著黎默的眼神無比澄清,“那你能幫我把爸爸吃掉了嗎?”
這一問,鐘暮都懵逼了,他看著縮在他腿后面的小孩子,都有種想遠離這孩子的沖動。
“為什么?”黎默平靜地凝視著這個人類幼崽,“為什么想讓我吃掉你爸爸?”
“因為我的爸爸變壞了。”小孩子認真地回應黎默的凝視,“媽媽說過,男人變心等于變質,可以丟進垃圾桶了,爸爸現在不僅忘記了媽媽,連我都忘記了,這樣的爸爸,被怪物吃掉也沒關系。”
他稚嫩的聲音認真地說出一長串,連鐘暮都有點分不清他到底是被父親忘記而在賭氣,還是真的這么覺得。
鐘暮腦子暈暈乎乎的,但還是安撫道:“你爸爸只是因為遺忘之城的詛咒把你忘記了,他自己也很痛苦的,所以你爸爸不算自主變心,還不能丟進垃圾桶。”
小孩兒撅起了嘴,“才不是的,媽媽就沒有完全忘記我,有時候還會想起我的,遺忘之城的詛咒不會讓爸爸完全忘記媽媽的,是爸爸自己想要忘記我們的。”
小小的聲音鏗鏘有力又確信,倒一時間讓鐘暮迷糊了。
“你家在哪啊?我先帶你回去吧。”鐘暮來這邊人生地不熟的,一路都在躲,能跟這里的居民好好聊一聊也能獲取信息。
小孩兒垂眸思索著,看了一眼鐘暮又看了一眼黎默,然后再度縮到了鐘暮身后,“你可以來,但他不能!不能讓媽媽看到他!”
對于這個能吃人的怪物,小孩兒還是相當警惕的。
鐘暮尷尬地看了一眼黎默,“那大佬……你一會兒別進去,在門口等等?”
黎默微笑不語,還是點了點頭,反正他在哪站著都一樣。
黎默答應了,鐘暮就立即牽著小孩兒,按照他指的方向走。
街道兩側跟昨天一樣,無數人迷茫地蹲在那努力地想要回憶起自己失去的部分,但怎么都想不起來,只能愁苦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然后痛哭:“我真該死!我真是該死!”
“都怪我啊!”
鐘暮不解地看著他們的懊惱自責,看著他們反復去思考去回憶,然后又自責的畫面,聯想到小孩兒之前對自家爸爸的評價,忍不住對這遺忘之城產生了一個新的猜測。
記憶,真的是可以主動放棄的?
但他同時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這一部分蹲在街邊痛哭的人跟那一部分四處找人廝殺的人,產生的情緒卻不相同,明明都是遺忘,卻反應不一樣。
鐘暮牽著小孩兒走到了他家門口后,看到屋子里的景象,鐘暮再度加深了對于記憶可以主動放棄這個想法。
這個屋子也許曾經很美好,但此刻屋前屋內一片狼藉,種植的花枯萎了,地上滿是塵土,門框上許多敲打的痕跡,連玻璃窗都爛了。
從半掩的門往里看去,能夠看到一個披頭散發又面黃枯瘦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她身上難掩病氣,那種虛弱的氣息簡直腌到骨子里去了,凹陷的眼眶之中幾乎都是枯燥。
“媽媽,我回來了。”小孩兒到了門口就立即往里呼喊著,然后進了門。
聽到聲音的女人轉動了眼眸看過來,朝著小孩彎起微笑,注意到鐘暮這個陌生人的來臨之后,她先是一愣,隨即也禮貌地掛上微笑,想要從椅子上站起身歡迎,但身骨無力,起了幾下都沒起來。
鐘暮連忙跨進屋子里,“您不用起來了,坐著就好。”
女人不知所措地用手捋了捋頭發,“不好意思……家里很久都沒有來客人了,我也沒怎么梳洗,就這副樣子見客人。”
靠近之后,鐘暮才忽地發現,女人很年輕,只是病氣帶走了她所有的活力,才讓她看上去暮氣沉沉,可她的臉龐去掉蒼白與削瘦,依舊能看出并無太多歲月的痕跡。
“是我突然來訪,不好意思。”鐘暮站在屋子里手足無措,“我看到你家小孩兒一個站在外面挺危險的,就想著送回來了。”
女人微笑著向鐘暮點點頭,然后看向小孩兒,“又去找爸爸了?”
“嗯。”小孩兒老實回答。
“他想起我了嗎?”女人又問。
小孩兒搖搖頭,“還沒有。”
女人并沒有太過的驚訝也沒有愁苦,只是平靜點了點頭,“只要我的病沒好,他大概是想不起我了。”
“也許在我的葬禮上,他會想起我。”女人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如果他那時來哭訴,你幫媽媽把他趕出去,媽媽躺在棺材里不想聽到令人厭煩的聲音。”
小孩兒點點頭,認真的記下了。
鐘暮在一旁小心翼翼,“他……他不是受到遺忘之城的影響而忘記你的嗎?會這么討厭他嗎?”
女人抬眸看向鐘暮,眉眼溫柔,“真正的情感哪是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詛咒能影響的啊,只有當人真的想忘記的時候,才會讓詛咒趁虛而入,亦或是借著詛咒忘記罷了。”
女人端正地微笑著理了理自己凌亂的衣衫,“你不了解我們,不懂很正常。”
“我病了,無法根治,只能拖著的那種,我的病給了他很多的壓力,即便在結婚之前,他說無論如何都會照顧我的,但真正的責任落在自己肩上,他又開始后悔了。”
“日復一日的照顧一個病人,多累啊,他娶一個正常的妻子根本不會這樣。”
女人一直在微笑,但笑容里難掩苦澀。
鐘暮一個外人是肯定沒有一直處在這個家庭中心的她明白的,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但女人也壓根不需要他安慰什么,說完之后就笑道:“有人借著遺忘之城的混亂拋妻棄子,我就努力多活一天,活到聽到他死訊為止,這日子可比以前有盼頭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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