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修抿起了唇,“我就算是死,也不要變成怪物,我的妹妹會認不出我的。”
“哦……”怪物失望地喃喃應聲著,將自己縮成了一團,“那你就不能變成怪物了……”
它完全將自己縮成了一團,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殷修也琢磨不清,就只能躺在棺材里無奈地仰頭盯著黑暗,等待著身體的恢復,“我難道會變成怪物嗎?”
“現在還不會……”
“我本來就是個怪物吧。”
小怪物困惑地撓頭,“我才是怪物啊,你是人。”
殷修抿唇沒應,不想跟它掰扯。
“你之前說你的名字叫殷修對吧?”怪物縮在那盯著殷修的不語,挑起了別的話題。
“嗯。”殷修淡淡地應著。
“人類都應該有一個名字對吧?”
“嗯。”
“那等有一天,我也變成人類的時候,我要給自己取一個名字,到時候告訴你,然后你跟我說,這個名字好不好聽。”
“好。”
怪物扭動著擠到了殷修的身邊,一雙雙密密麻麻的眼睛直勾勾地浮在空中盯著他,“真想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殷修淡淡地瞥著他,“難道我不能永遠留在你身邊嗎?”
“也許……”怪物猶豫著,“不太能……”
“為什么?”
“因為……”怪物糾結地組織著語言,“因為我還不夠好……”
殷修波瀾不驚地看著怪物的糾結,“你指什么?”
“因為我會不受控制的傷害到人類,我不知道怎么抑制,我還沒有學會。”怪物在黑暗里扭動著,又遠離了殷修幾分,像是跟自己賭氣一樣把自己杵在那,不靠近殷修。
“人類的精神真是太脆弱了,稍微不小心就會崩潰掉,身體也會逐漸改變,無法恢復到原來的樣子,所以他們都討厭我。”
殷修聽得迷迷糊糊。
“我還沒有找到不傷害到你的辦法,所以你不能留在我身邊。”怪物伸出什么東西,將殷修往外推了一下,“我先不跟你一起睡覺了。”
然后它扭動著扭動著又爬遠了一點,跟殷修保持著距離。
殷修瞇眸,沒聽懂,總之就是怪物可能會有發瘋傷害他的時候?但目前為止也沒見過啊?
“你確定要待那么遠?”殷修的身體恢復了些,然后從棺材里站了起來。
他走過去一分,怪物就退讓一分。
見它態度堅定,殷修也沒轍,“那我進副本去了,你記得結束的時候來接我。”
他持著刀喃喃著離開了黑暗。
怪物轉頭望著他的背影,一雙雙眼睛都困擾地耷拉下來了。
它不希望殷修變成以前那些人一樣,它要保護殷修不受它的影響變成怪物,殷修已經有了征兆了。
“我該怎么辦?”怪物一邊翻著書一邊思考著,匆匆閱覽人類情感歷史,試圖找到解答。
副本結束的時候,殷修感覺自己頭暈目眩,滿身是血。
他剛剛殺死了一個詭怪boss,對方臨死之前還對殷修頗為怨念,憤恨地道:“你也快變得跟我們一樣了!待在怪物身邊的人最終都會變成怪物!到時候我們才是你的同族!你這是在殘殺自己詭!”
殷修面無表情地一刀過去,結束了對方的話題,漫不經心地擦擦血,準備轉身離開副本。
撩起衣服時,他意外瞥見自己的小腹上的一塊皮膚變成了黑色。
殷修撓了撓,又抓了一下,這是他的皮膚組織,有觸感,但不知為何……完全失去了人類皮膚的模樣與觸感,變得軟塌塌的。
甚至這觸感還有些熟悉,他在黑暗里抓到過。
所謂的不受控制的傷害到人類,是指這個嗎?
在它身邊的人最終都會變成怪物,所以自己也要變成怪物了。
聯想到小怪物之前的詢問與自己的回答,殷修似乎明白它為什么露出很失望的眼神了。
是自己拒絕了它,拒絕成為它的同族,就像是拒絕了成為它的家人一樣。
殷修稚氣微脫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困惑,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不想變成怪物,也不想跟怪物分開。
那是唯一接受了自己的存在,它們互相需要彼此,也是最適合待在一起的。
殷修擦完刀就慢悠悠地離開了副本。
踏入離開副本的門后,會出現一條漆黑的道路,他順著這條道路一直往前走,就會抵達另一扇漆黑的門。
只有他能進出那扇門,但小怪物不可以,它是被困在里面的。
今天的殷修停在了門前,沒有直接進去。
他一靠近這個地方,四肢就會變得酸軟無力,也許要不了多久,身體就會變得軟塌塌的,就像他殺死的那些詭怪一樣。
門后蛄蛹蛄蛹,傳來了小怪物爬行的聲音,它來到了門后,與殷修只有一門之隔。
殷修抬手準備推門而入,但那邊立即傳來了小怪物的聲音。
“你不要進來了,你已經進不來了。”
殷修沉默,試探著伸手,果然已經推不動門了。
他靜靜地站在門前,眼眸漆黑深邃,“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小怪物糾結著解釋,“我不會離開你的,但我們現在還不能見面……”
殷修的氣息微微沉淀下來,有些無奈與不知所措,“你昨天遠離我,今天離我更遠,以后遲早會把我弄丟的。”
“我不會弄丟你的,我只是在找到不會傷害到你的辦法之前,本體先離開你一下,但我可以用我的一小部分陪著你。”門縫的底下用力地擠出一小灘粘液,艱難地拱出來。
黑漆漆的東西在那費勁地掙扎著,殷修一時間都沒看見。
他蹲下身,抓住那一灘粘液用力一扯,握在了掌心,仔細地打量著長著眼睛的黑團團,“原來你長這樣啊……你這不是能出來嗎?”
“只能出來這么一點點,而且什么都幫不到你,只能待在你身邊。”小怪物喃喃著,軟趴趴的身體靠在了門上,所有的眼睛都在凝視門的方向,試圖穿透門板看到殷修的模樣。
“在我變成人類之前,它先陪著你,我會想辦法從這里出來,然后讓我更多的部分來陪你。”
殷修捧著手心里打滾的一小團黑漆漆,“所以我該帶著它去哪里?住在副本里?”
那恐怕所有副本的詭怪都要出逃吧?
“不,去你原本該去的地方,副本之外的一個休息地,規則小鎮。”
殷修站起身,捧著手心里的一小團,他很難解釋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
他即將帶著重要存在的一部分離開這里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度回到這里見到它,亦或是以人類的一生都再也見不到它從這里出來。
他只能抓住手里的這一小部分證明他在這里待過的日子。
“你一定,要快點出來找我,最好是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殷修喃喃著,無意識地討要承諾。
怪物應答著,“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到時候你要聽聽我的新名字,再跟我一起以人類的姿態在棺材里合葬,就像我閱讀的書里那樣。”
殷修低頭,抱緊了懷里的一小團非人的存在,當做全部的寄托。
“好,我等你。”
他聲音里的低沉,小怪物都聽見了。
它知道這個人類比它更脆弱,比它更需要陪伴,它緩緩地安撫道:“別難過,我看到的書上有這么一句話。”
“上面說,‘我們不是在分別,而是在等待一個更好的重逢。’
“終有一日,我會以人類的模樣去見你的,我答應你。
“人類不會背叛承諾,我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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