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仙似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苦熬多年，無論寒來暑往，春秋改易，從無綴時，方才練得就一身本領，
自然也想有一番成就。
今日降伏眾魔，坐擁一方，稱王作祖，正是其時。
并無多少猶豫就應下，便要做了這洞中群妖之主，占了這一方地界。
往后如何，沈仙卻已不得而知。
在“他”被群妖簇擁著走進洞中，關上厚重石門，沈仙也被隔絕了開來，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彈”了出來。
令他從這一場入夢中醒轉……
睜開雙眼，他仍躺在榻上。
沈仙眼中盡是茫然。
怎會如此？
在入夢之中，那道石門重重關閉之時，震落洞中石壁上許多濕蘚污泥。
沈仙醒轉的那一剎那，匆匆一瞥，正瞧見那石門兩邊，各有兩行大字：
三界坎源山，
五行水臟洞！
坎源山！
水臟洞！
早已將那部《西游釋厄》讀得爛熟于心的沈仙，怎會不知道此處？
這里，便是那位美猴王藝成歸來，第一個搗毀燒掉的妖魔巢穴。
他怎會觀想到了這處？
沈仙雖有些后知后覺，方才金錯兒給他所讀的一段書，可不正是這一段？
但令他茫然的是，這部書，他翻閱過、也抄錄過不下數十遍，卻都沒有成功觀想。
若說，是因為他沒用文心墨、情思簡抄錄之故？
那他從《西京雜記》中觀想所得的魚龍曼延百法千幻又作何解釋？
由此可見，這玉筆乾坤中的藏書必定是另有玄機，只是他還沒有參透。
今日竟再度成功觀想出其中文字，還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西游釋厄》。
喜則喜矣，但更多的是茫然不解。
究竟關竅在哪里，他忽略了什么？
此時回想，他入夢觀想者，不是他最惦記的美猴王，而應當是那位占據坎源山水臟洞的……混世魔王。
雖是成功觀想入夢，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如《妖僧傳》與《義槐傳》一般，從中得到任何收獲。
難道是因為，這不是他親手所寫的文字，親筆所作的文章？
躺在竹榻上，沈仙心思百轉，仍不得其解。
卻也并非毫無所獲，將近日以來種種際遇，都梳捋成條理。
其一，自然是吃了教訓。
太過大意，觀想之事，并非毫無風險，究竟觀想出來什么，也并非一定由他所控。
觀想《義槐傳》，以致成了現在這模樣，便是教訓，日后當謹記謹慎才是。
其二，玉筆乾坤中的藏書，當全都是由前人用文心墨、情思簡所錄，或許是“老氏”，或許是“吾”。
歲月無痕，究竟是誰，怕是再難知曉。
但并非文心墨、情思簡所書，他都能觀想、都能從中有所斬獲，其中定然另有奧秘。
筆中乾坤藏書，與他所作文章，此中差異，或許便在于他能否與文章共鳴相通。
或許也在于他是否有足夠的閱歷、足夠的學識。
正如他自己所寫的文章書稿，同樣要有足夠學識、閱歷，與之共鳴，方能觀想成功。
如《西京雜記》之流，盛世繁華、百技雜戲，他多多少少在大業京城都見過些，宿世記憶之中的見識更是不凡。
煌煌盛世，見之心神激蕩，故而相通。
但如《西游釋厄》這等漫天神佛、神通異術，層出不窮，卻皆是志怪神異，虛幻不實，荒誕不經，又叫他如何共鳴？
這一次觀想成功，必定是他身上有什么東西，無意間與這一段文字有了相通之處，成了某種引子，才令他成功觀想入夢。
所以，找出這個引子，便是關鍵……
他在王府之中，過得極為簡單，除了讀書還是讀書，連人都極少接觸，基本可以排除京中的人事物。
細思他離京以來的變化，不外乎自《妖僧傳》中所得斷頭重續之術，與只言片語的《千佛劫經》綱述。
還有……那截青木之精引起的變化。
關竅，應當便在于那盞鶴銜云日青銅燈，與案上的玉筆、文思墨、情思簡，都是有神妙內蘊之寶。
而青木之精，只是運用這件寶貝的引子。
也許，這個引子并不是唯一……
且不論是不是有別的引子。
這青木之精令得鶴銜云日燈第一次動了起來，而后他便成功入夢《西游釋厄》。
為何偏偏是這一部，不是其余的兩部？
沈仙相信絕不是偶然。
只是他猜測這其中或許便與修行之道相關，可惜他并不通此道，甚至沒有一絲了解。
他讀過的書不算少，卻大都是圣人文章、經典，偶有雜記異志，也只是對此等神仙之事一筆帶過，所述也全是虛幻不實、荒誕不經的志怪傳奇，不涉真言。
若是能夠得到佛道典籍一觀，或許能找到答案。
只是這天下的書籍都被各家秘藏不示人，縱然一紙只字也吝于外流，更別提這種佛道典籍經文。
縱然知道何處有，他也絕不可能借得來。
怕是只能寄望于宿世記憶中能尋到一些有用的了……
不過這必然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是輕易可以做到。
當務之急，還是盡快讓自己的身體恢復過來。
《妖僧傳》中精氣神三寶修煉之法，本當是最善之徑，只是此法尤如無根之物，虛無縹緲，無從去尋，反倒是……
沈仙忽然想到入夢坎源山時，青黑云氣于體內流淌、自涌泉下噴涌而出的情景，雙眸乍亮。
眾生香火……
不，那恐怕不是單純的眾生香火。
這東西，連他都難以承受，幾日便萎靡、焦躁至此。
那鼠精雖修煉有成，只觀它行事，如若孩童般喜怒不定，論及心性澄凈堅定，未必能及自己，又如何數十年浸染卻仍未瘋魔？
定然是別有他法……就是那青黑云氣？
只要參透那青黑云氣，或許有可能修復他的損耗。
“先生！”
“你醒了嗎？我進來了！”
沈仙心中思慮萬千，忽聞門外燕南雁一驚一乍的呼聲傳來。
轉動眼球，余光果見窗外天光大亮。
原來他入夢之時，早已經過了一夜。
“進來……”
“啪！”
沈仙話才到嘴邊，燕南雁已經推開門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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