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擺動,目光低垂,便見一只手拉住了自己手腕。心兒怦怦作響,釗哥兒的聲音好似自天際傳來,聽得巧娘暈暈乎乎。
一口氣講完,薛釗撒開手,嘆息道:“便是如此。如今清乖子道友祛除魔炁,不會再胡亂發作了……巧娘可聽明白了?”
“唔?唔唔——”斗笠帶著白紗前后擺動,只是巧娘語意不明。
“巧娘?”
“啊,就,就是說,她病好了?”
“嗯,這么說倒也沒錯。”
女子輕呼一口氣:“那就好,我信釗哥兒說的。”
薛釗蹙眉,這巧娘也太容易輕信人了吧?
晨風拂過,撩動白紗,露出那刀疤縱橫的面頰。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薛釗覺得巧娘臉上的刀疤好似少了些許。
“那……”薛釗本要確認巧娘會不會將此事傳揚出去。
便在此時,巧娘忽而蹙眉道:“釗哥兒,昨夜清乖子住在你那里?”
“是啊,她受了傷,便睡在床榻上。”
“那你……與香奴呢?”
薛釗苦笑,說:“我與香奴搬了藤椅,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巧娘舒出一口氣,隨即關切道:“那,那也睡不好啊。”
“嗯,方才商議過了,我一會去后山砍了竹子做一張床。”
巧娘頓時蹙眉,說道:“總是不太方便,我看不如讓清乖子去我那里住下好了。”
哈?你知不知道昨晚清乖子還吵著要將你打殺啊?
薛釗木然,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女子囁嚅,輕咬了下嘴唇道:“釗哥兒……是不舍得嗎?”
“沒有沒有,”薛釗連忙道:“我一會去跟她商議商議。”
“那就好。”
巧娘昨夜輾轉反側,胡亂思忖了一宿。天亮后又熬了一陣,算著薛釗已起了,這才尋過來問那妖魔到底是真是假。
這會倒是不用問了,那清乖子便在釗哥兒家中,想必是昨夜遇到了。
巧娘心中隱隱有些失落,那清乖子出落的天仙也似,這等人兒在身前,釗哥兒又哪里會正眼看自己?
又說了幾句話,巧娘郁郁回返。
薛釗折回來,便見桌案搬回室內,清乖子在其上寫寫畫畫;小鷸不見了蹤影,香奴又化作原形,捧著個海碗吃得滿臉都是汁水。
“道士,可要吃褲襠果?很甜的。”
“嗯,都留給香奴吧。”
香奴便心滿意足埋頭繼續吃。薛釗停步窗前,清乖子抬頭觀量一眼,便說道:“巧娘應下了?”
“道友怎知?”
“都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其實好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世上果然好人難做。”感嘆了一嘴,薛釗便將勸說經過說將出來,最后才道:“巧娘急公好義,聽聞住的局促,便邀道友去她那里住。”
“哦?那正好。”嘴角牽動,清乖子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薛釗頓時憂心忡忡:“道友,這個……”
清乖子便笑道:“薛道友可是以為我又要打殺了巧娘?道友放心,我事后想明,卻是有些急切了。此番與其同住,正好在一旁仔細觀量,說不得就能尋到破陣之機。”
薛釗松了口氣:“如此就好。”
低頭觀量,卻見窗后桌案上擺著的是畫作作,而并非是符咒。
那畫作水墨丹青,意境深遠。一旁還題了長短句。
見薛釗觀量,清乖子便調轉紙張,說道:“閑來無事,游戲之作,道友莫要笑話。”
“我是驚嘆,哪里敢笑話?”觀量了一陣,薛釗指著那長短句:“道友這長短句好似只寫了一半?”
清乖子頷首,說道:“倉促之間就想了一句……不若道友幫著補全?”
“額……”本想推卻,忽而福至心靈想起了一句,薛釗便應承下來。“好。”
清乖子遞過筆墨,薛釗尷尬道:“這個……我字跡太丑,不若我說你寫?”
清乖子卻道:“左右是游戲之作,寫了又何妨?”
“也好。”
薛釗提筆落墨,于是那長短句補全:蟲鳴娃叫溪邊柳,裊裊炊煙,空山雨休。獨上憑欄小橋頭,泉水叮咚,笛聲悠悠。
清乖子瞥了兩眼,掩口笑道:“道友好才情。”
“胡亂湊的。”
清乖子笑出聲來:“嗤——就是這字跡實在……嗯……”
“有礙觀瞻?”薛釗笑著放下筆墨,說道:“丑就丑吧,好歹能讓人認出來。”
“道友灑脫。”
“道士道士!”
香奴自身后呼喊,薛釗扭頭便見香奴舉著罐子人立行來,而后獻寶也似讓薛釗觀量。
“狗兒蟲又結繭了!”
那罐子里果然多了個翠綠色的蠶繭,個頭有如鵝卵。
香奴展揚道:“這般大的繭,定是天蠶。道士,你說到時狗兒蟲會化作什么樣的蝴蝶?”
“嗯——”薛釗沉吟著,探手點了點那蠶繭,便感知到一點靈機自蠶繭內涌動。
這哪里還是尋常蠶繭,分明是剛學會了修行的妖啊!
薛釗暗自思忖,想來是香奴日常總將這罐子帶在身旁,修行時靈機吐納,這狗兒蟲便機緣巧合學會了?。
“道士?”
“嗯,”薛釗笑著挼了下香奴:“香奴貼身收好,這繭來日定會生出一只最好看的蝴蝶。”
“嗯嗯。”香奴興高采烈而去。
回首,便見清乖子笑吟吟看著自己,說道:“道友對香奴真好。”
“從小便在一起,算是相依為命的青梅竹馬。”
清乖子終究忍不住,說道:“可否請道友飲一杯茶?我實在好奇,道友這一身本事究竟是如何修來的。”
“好,那我去燒水。”
日上三竿,香奴頑累了,蜷縮在床榻上酣睡。
竹屋外間擺了桌案,兩張藤椅相對而坐,山野粗茶煮開,素手抄起瓢舀了,先為薛釗斟上,又給自己斟了。
竹屋簡陋,沒有茶壺,便只能將山野茶放在鍋中煮開。
本是雅事,如此施為好似焚琴煮鶴,偏偏清乖子舉手投足間合著一股韻律,反倒看著極美。
二人略略品了粗茶,只覺苦澀有余,回甘極少。
清乖子身子端正,問道:“請恕我失禮,敢問道友庚齒幾何?”
“十八。”
薛釗本是冬月里的生日,可此一世遇見香奴前從未過過,遇見香奴后,便依著前一世的習慣,選在五月二十八為自己慶生。
女子眉頭微蹙,心道果然是少年才俊。
繼而又問:“道友出自何門何派?可是青城?”
薛釗搖頭,說道:“無門無派。”
青城……他忽而想起了燕無姝,那炭筆畫也不知她是否收到了。
清乖子訝然:“無門無派?”
“嗯,就是機緣巧合才入得修行之門。”
清乖子凝眉思忖,又道:“我不知巴蜀地形,不知廣安周遭可有名山?”
“倒是有個華鎣山,說起來我就生在山下七里坪。”
清乖子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眼前的薛釗便是那玄元觀傳人!
她幾月前離家行走江湖,途徑巴蜀便隱隱聽聞玄元觀傳人再次現身。只是那廣能老和尚極不地道,提了一嘴,待她追問,這和尚又打起了機鋒,只道不可說。
清乖子倒是暗自思忖過,想來那玄元觀傳人定是白衣飄飄、不染凡塵的高明之輩。
她仔細觀量薛釗,想著若是換上白衣,倒也算得上是白衣飄飄。可不染凡塵……面前的少年滿身都是煙火氣,又哪里像不染凡塵了?
清乖子盯著薛釗道:“道友……用的可是先天符法?”
“唔,是。”薛釗老實應下。
清乖子又再吸氣,這下確鑿無疑,不做他想。此人便是華鎣山玄元觀傳人。
薛釗觀量清乖子神色不對,便知其定然聽了傳聞,于是當即正色道:“道友,我絕非玄元觀傳人。”
“呵,”清乖子展顏一笑,道:“我又不曾說過,道友又何必反駁?”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薛釗唉聲嘆氣,只覺得自己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此時就見清乖子稽首道:“能結識薛道友,又得道友搭救,實在是僥天之幸。唔……實則我也有所隱瞞,還請道友見諒。”
“嗯?”
清乖子正色道:“清乖子……是我乳名。”
薛釗點頭,他始終覺得清乖子過于兒戲,哪有女子起名叫青蛙的?
“我姓張,名桂蟾。”
薛釗眨眨眼,心道,蟾是蛤蟆吧?還不如青蛙呢,這女子的父母果然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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