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檀香，奉了香茗，素雅的禪室里頓時多了一分清香。
曇云抬手邀道：“薛仙長請。”
“法師請。”
薛釗品了一口香茗，只覺回味甘醇，贊道：“好茶。”
“鄙寺炒制的山野茶，薛仙長若是喜歡，回頭帶一些回去。”
“那便說定了。”
曇云頷首，手捻佛珠道：“鄙寺先得孫仙長恩惠，如今又得薛仙長恩情……”
“誒？”薛釗正色道：“法師，我早先說過，我的確不是玄元觀傳人。”
“是與不是又有何妨？總歸是得了薛仙長恩情。”頓了頓，曇云道：“若非得贈定魂珠，家師險些坐化而去。”
“哦？”
曇云娓娓道來，卻是其歸返海云寺半月后，其師定閑入定時為魔念所染，性命攸關之際，幸得定魂珠之助，這才壓下魔念，修為又精進了幾分。
這般說來，薛釗的確與海云寺有不菲的恩情，也無怪曇云如此熱忱。
薛釗卻在心中暗忖，定閑法師為魔念所染，這聽起來怎么與自己新得的斬念化神之法如此相類？莫非佛門也有這等法門？
思忖間，卻聽曇云道：“有些不巧，今早家師聽聞青神縣岷江出了異樣，便趕去觀量。若非如此，家師必定親自出面答謝。
誰知家師才走，薛仙長便到了。”
“不過是借花獻佛，當不得法師如此說。”頓了頓，薛釗道：“說起來在下此行，正是為這定魂珠而來。”
“哦？”
薛釗拱手道：“不知法師可否將定魂珠暫借與我，大抵要兩月左右，之后我再登山歸還。”
“阿彌陀佛，”曇云道：“仙長此言羞煞貧尼了。那定魂珠本就是仙長所贈，莫說暫借，便是索回又有何妨？仙長稍待，貧尼這就去取來。”
曇云起身而去，片刻后回返，手中托著一錦盒。當著薛釗的面，曇云打開錦盒，內中便放著那一枚定魂珠。
薛釗收下定魂珠，又謝過曇云，飲罷一盞茶，旋即起身告辭。
曇云親自將薛釗送出海云寺，方才回返禪室，俄爾便聽外間有小女尼嚷道：“師父回來了！”
曇云出得禪室，果然便見其師定閑風塵仆仆歸來。
“師父，怎地回的這般快？”曇云奇道。
定閑道：“行至半路，偶遇廣能禪師。從其口中得知，那岷江異樣乃是高人斬了大鬼范無巨，又將其充作油燈，點了陰火燒灼。阿彌陀佛，既如此，貧尼自當回返。”
話音落下，定閑法師就見自己的得意弟子怔怔出神。定閑略略不快，叱了一聲：“曇云？”
“阿彌陀佛！”曇云回過神來，趕忙道：“師父，弟子方才是在想，那范無巨……會不會是薛仙長斬的？”
“嗯？”
“薛仙長一刻之前尚在寺中，借了定魂珠匆匆而去。師父方才上山，可曾撞見身著百衲衣的少年郎？那便是薛仙長！”
定閑法師眉頭蹙起，緩緩搖頭：“不曾遇見。”略略思忖，道：“廣能禪師也有此揣測，只是做不得準……既然玄元觀傳人來了此地，想來此事十有八九便是那人所為。”
周遭修行不夠的女尼嘰嘰喳喳，議論紛紛。
“嚇，那薛仙長看起來還不曾弱冠，不想竟有這等本事！”
“可惜方才不曾得見，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嘻，我給薛仙長上了茶，看得清楚。薛仙長生得頗為俊朗，說話也和氣，一看便是有道高人。”
“噤聲！”定閑呵斥一聲，周遭頓時一靜。“這等人物非是我等可以揣度，眾弟子各自管束，莫要將這些閑話傳將出去。”
“是，師父。”
………………………………
八面山陰，平陽地。
雨后初晴，薛釗頭上多了個斗笠，身后多了個竹簍。
緩步草澤間，忽而自草叢里躥出一抹黃綠。薛釗腳步不停，探手擒住其七寸，任那菜花蝮蛇在手心里扭動。
香奴自背簍里探出毛茸茸的腦袋，眨眨眼，喜道：“辣條！”
薛釗隨手丟向后：“你的了。”
香奴伸出雙爪接過，舔了舔嘴，張開嘴又忍住。想著總要在地上吃才行，不好弄臟了新買的竹簍。
腳下逐漸干爽，薛釗停在新墳前，觀量了燕無姝一眼。這女子好似一動也不曾動過，依舊坐在那塊石頭上，膝上橫著短劍。
“你回來了。”
“嗯，餓了吧？”
薛釗卸下背簍，香奴跳下來，捧著菜花蝮蛇去一旁啃食。她腹中藏著的煙瘴，大多都是源自啃食的‘辣條’。
“不餓，方才去山中摘了些果子。”話音落下，其腹中便傳來一陣轆轆聲。
“呵——”薛釗失笑，就瞥見燕無姝又垂低了螓首，小巧的皂靴不安地搓著地上的泥土。“喏，”他探手將兩個油紙包遞了過去：“趕巧山下昨日跌死了黃牛，我便切了一些醬牛肉，又買了些燒餅。”
“謝謝。”
燕無姝接過油紙包，展開一個其中一角，又重新系上，轉而吃起另一包中的燒餅來。
那新烤的燒餅表皮酥脆，她輕咬了一口，便有碎末掉落衣裙。燕無姝便放下燒餅，在油紙包中掰成小塊，再塞入嘴中。
偷眼觀量，就見薛釗自懷中抽出畫卷，尋了塊平整的石頭攤開，又從袖袋里掏出錦盒，取出其中烏黑的物什，捏起來嵌在畫卷之上。
繼而他頷首笑道：“如此，你便不用怕罡風侵襲了。”
畫中女子一襲紅衣，眉目靈動。忽地眨眨眼，好似活過來一般舒展了下手腳，隨即福身一禮。
偷窺的燕無姝頓時怔住。失聲道：“定魂珠？”
“嗯，是定魂珠。”薛釗隨口答道。
“你……去峨眉便是借了這定魂珠？”
“是啊。”
應承一嘴，薛釗看著畫中的柴如意好似說了些什么，便道：“你如今只是陰魂，除非入夢，不然是說不得話的。待你修至幽魂便無妨了……嘶！”
他忽然扶額：“我便說忘記了什么……這鬼修之法我不懂啊。”扭頭看向燕無姝：“道友可懂？”
燕無姝愕然搖頭。
薛釗便看向畫中女子道：“無妨，回頭尋個鬼修問問，總能得來。”
一旁端坐的燕無姝再也按捺不住，脫口問道：“峨眉為何要將定魂珠借給你？”
“唔？哦——”薛釗理所應當道：“因為此物便是我一月前送與她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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