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領導，有何貴干啊？”王主任見唐英接過糧食本一句話都沒說，理所當然的以為這是唐英知識分子的傲氣。
董廠長微笑道：“我們找唐工程師干個私活。”
正常情況下，大學畢業分配到廠里，實習期過，那就是技術員，按級往上爬，上面是工程師、總工程師。
可唐英不走尋常路，干部編制愣是考了個八級鉗工，這哪有工程師好聽啊？
干私活都這么明目張膽了嗎？王主任懵了。
其實這時候和八十年代沒法兒比，這時候全是國營和合營企業，想干私活要么是木匠，要么是電工之類面對個人的工種。
見大家伙都不明所以，紀主任趕緊解釋：“51年的時候，咱們從煤礦按廢鐵價，買了一臺報廢的am-18蒸汽機車，這不幾天前趴窩了。”
王主任嘿嘿一樂：“啊，那唐工長快去吧，車間這邊有我。”
他心里卻樂開了花，修火車這事兒動力分廠和機械分廠找能人都找了半個多月了，也沒人能好。
就唐工長這豆芽菜，他能修火車，他撐死了能坐火車。
“今晚我打算畫暖氣片的圖紙，交給翻砂車間咱好鑄啊？”
唐英是真打算在維修車間裝暖氣，畢竟這地方離打鐵鍬的地方近得熱死，離得還凍夠嗆。
要不王主任怎么成天惦記往辦公樓跑呢？哪里舒服大家伙都知道。
王主任大手一揮：“沒事兒，你去吧。我親自去一趟翻砂車間，看看他們那兒有沒有現成的圖紙。”
唐英也沒話說了，兩位領導好歹算幫過自己一把，雖然是舉手之勞，要沒他們最起碼糧食關系沒這么快下來。
他帶著胖子跟隨兩位領導來到了機械分廠。一路上紀主任介紹了問題。
這么多神仙會開下來，問題在哪早就明確了，就是修不好。
蒸汽機車趴窩了，動力分廠挺給力，把蒸汽機修好了。可主軸傳動出了問題，根本不能正常運行。
易中海早就去看過了，明確表示修不了，這一錘子下去，差一點兒勁，那這口巨大的黑鍋就算扣嚴實了。
修好了呢？多說是吃頓好的，一大爺一個月一百多塊，差這頓吃的嗎？
這時候動力分廠和機械分廠就開始扯皮，動力分廠拍胸脯說，動力部分蒸汽機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出在傳動。
機械分廠當然也知道修復難度，可目前主要技術力量和老大哥派來的支援都在為再次出鋼做準備。
名義上是紅星鋼鐵廠，可現在只產鐵不產鋼，這叫什么事兒啊？
無奈病急亂投醫，這聽說維修分廠新定了一個八級鉗工，趕緊來了。
退一萬步修不好，多一個人背鍋也是好的呀？
一根烏漆麻黑的主軸就擺在機械分廠最大的車間內，所有工人像潮水一樣排開，百多號工人師傅齊刷刷的看著唐英這根豆芽菜。
焦急、不信任和希望充斥著他們的心間。
唐英熟練的拿起鉗工專用的小錘，從頭到尾把傳動軸敲打了一遍，一邊敲打，一邊聽聲。
找到問題所在之后，跟紀主任要來一把二十四磅大錘。
不是唐英不知道磅數越大越不好掌握，是因為他體力不行，用二十磅的大錘掄到后面非沒勁兒了不可。
這是無奈的一錘子買賣。
一磅比一斤稍輕，二十四磅錘足足二十二斤多。
這家伙拿到手，唐英心里明白，掄完這兩錘，今晚想拿鉛筆畫圖都得突突。
沒辦法，受了人家的人情那就得認。
掄圓了大錘，當就一下，主軸自己都發出顫音，把水泥地震得直顫。唐英還要用更大的力氣穩住錘身，避免彈起來的錘子再次碰到主軸上。
來到主軸另一端，唐英又是一錘，這下大錘彈起，唐英實在沒穩住，只能順著彈起來的勁兒往邊上送錘子，不讓它碰到主軸。
可在旁人眼里，這就是完活了，人家八級鉗工托大吶。
“紀主任，完事兒了。”唐英手臂不斷抖動，仿佛干了一整天的活兒似的。
“啊！這就完事兒啦？咱車間誰漂亮點兒來著，梁拉娣去食堂把小隔間的酒菜送來。董廠長趕緊組織安裝試車，人家唐工忙著吶。”
五級焊工梁拉娣也在人群之中，她憋了一肚子氣，漂亮的臉蛋上滿是灰。
原來無論誰來修，裝卸的時候都得用焊工，全是她的活，推都推不掉。
誰讓你是五級焊工，那些男同志最高才定四級呀？你不干誰干？
讓她干活也就罷了，如今還讓她干端茶送水的活。她抬頭示意徒弟去端酒菜。
自己來到唐英跟前，伸出右手。
唐英也只能努力降低手的抖動程度，去和女同志握手了。
梁拉娣一動小臂，唐英渾身上下跟觸了電似的跳舞。
“就這，切！”梁拉娣轉身就走，跟在抬主軸的工人后面安裝主軸去了。
唐英心里這個別扭啊，前世他那體格又高又壯，哪受過這個氣呀？
今生可好，被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同志給嘲笑了。
酒菜先來了，就百在車間正當中剛剛修主軸的水泥臺上，紀主任拿起一瓶汾酒咚咚咚的倒了半搪瓷缸。
“感謝董廠長和唐~啊~唐工幫我們機械分廠排憂解難，請。”
說著把搪瓷缸就遞了過來，唐英心說這是白酒，一錢兩錢的酒盅見過，二兩半的酒杯也見過。
這半茶缸足有四兩半，就他那小體格還不喝死啊？
“要不咱等等結果？”
唐英小聲不大，只有董廠長和紀主任聽見了。
董廠長大聲道：“等什么結果，八級工就是結果。除了那些調到數字廠的老大爺，就沒有誰比你們八級工更可信了。”
酒不能讓人家端著，哪個領導背后不是一大堆事兒啊？
唐英只能接過來，放在水泥臺上。
“我才上班，喝酒不好，等有機會一定和董廠長、紀主任喝個痛快。”
董廠長也不再勸，紀主任心中不以為然，誰會冒著得罪兩個分廠的風險，說點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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