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要調走的消息，下面工人不知道，幾個大學生卻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一大早，齊魯、徐青和紀揚就在實驗室會齊了。
如今的東風拖拉機廠實驗室，那算是真正的配齊了。
別說紅星廠，就是國內那些剛建成的大廠，和東風一比那都是弟弟。
別人不知道內情。
使用實驗室的哥仨還能不知道嗎？
這里頭有的設備，是外廠見都沒見過的。
唐廠長總是說幾個好大哥給做的。
哥仨也就裝模作樣的信了。
對于他們來說，手底下的設備，越多越好。
可如今唐英要走的消息傳來了。
哥仨心里還真挺不是滋味兒。
進廠不足一年，跟在唐英屁股后面，忙得底朝天。
對于唐英，哥仨最有發言權。
縫紉機廠的建設他們沒看到，拖拉機廠可是在他們眼中一點兒一點兒的成長起來的。
哥仨輪著一人一天給唐英當跟班兒，累的都不行。
別說唐英自己連軸轉了。
如今唐廠長就要走了。
哥仨心里都想著同一件事兒，可誰也沒開口。
他們都自認，不是那種靠父輩的人。
所以誰也沒好意思說出來。
最后還是紀揚先開了口。
仨人里面，紀揚最小，來得也最晚。
可唐英對他的影響卻最大。
大學畢業，他被分配到部里。
大家伙兒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
可紀揚知道，那客氣不是沖著他，是沖著他姐夫。
紀揚這心本來就敏感，后來誰要是說起別人小舅子的事兒。
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在說他。
在部里實在待不下去了，紀揚這才跟著徐青和齊魯來到了還沒掛牌子的拖拉機廠。
就這樣，他的臉一天比一天黑，身體一天比一天壯。
就連和姐夫對話時，心里也有了底氣。
姐夫不僅認同他的觀點，還說這一步，他走對了。
打那兒起，姐夫的家人也都愿意和他接觸了。
畢竟，有不少先進設備只有拖拉機廠有。
搞好了關系，萬一將來有用到的時候呢？
如今頂頭上司要走了。
紀揚心里最不是滋味兒。
這剛干和手才幾天呢？
“要不我回去求求我姐夫，你們也伸手，看能不能留住廠長。”
徐青卻不那樣看。
他家背景最淺，他的顧慮也最多。
“萬一，我說萬一，咱廠長自己愿意走呢？”
齊魯急忙道：“對呀，萬一咱一通運作，耽誤了廠長往上走……”
紀揚和徐青的消息渠道，哪有齊魯深厚啊。
一聽人家這樣說，就以為是得到準確消息了。
哥幾個唉聲嘆氣地，干起活兒來都沒勁兒了。
紀揚又有幺蛾子了。
“廠長走了，咱們也跟著走。怎么樣？”
徐青趕緊否定。
“做什么夢呢？撂挑子了，別人怎么看咱們。”
紀揚當然不服氣，他就是認定了，唐英是個好領導。
在這樣的人手底下干活兒。
從不窩工不說，萬一犯了錯，人家說過就算了。
從來不搞翻小腸兒那一套。
“你們走不走，我不管。反正我是跟著走。”
自打跟在唐英屁股后面待了半年，紀揚這小脾氣還見長呢？
徐青也知道，如今的東風拖拉機廠，絕對算是香餑餑。
現在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一套還沒流行起來。
可萬一新到的領導和自己家老人尿布到一個壺里。
還不如及早抽身。
徐青沒表態，就看著齊魯。
齊魯也有些疑惑。
根據他在拖拉機廠的表現，老輩對他的將來已經有了安排了。
很大可能，今后就干重工這口了。
真要是此時抽身說不干了。
一頂不成熟的帽子，絕對是戴結實了。
走？
大家都走了，他都不會走。
一場悄聲的會談，沒有任何結果。
紀揚和徐青回家第一件事兒，就是讓家里幫忙運作，說是唐英去哪兒，他們去哪兒。
老一輩如何打招呼，他們是不知道。
可等他們幾天后知道結果，卻傻眼了。
好家伙，唐英唐大哥，悶聲不響放了個火箭。
去恒空？
那老輩們的榮光幾乎覆蓋不到了。
畢竟那時的恒空還沐浴在帶嚶的賊光之下。
充滿了資本的腐朽氣息。
不過這哥倆也沒什么后悔的。
本來就不是家里的重點培養對象。
真要是在恒空闖出一片天地。
那絕對算得上是加分了。
第二天一大早，紀揚和徐青就跟齊魯分享了自己的大發現。
本來齊魯跟他們倆不同，他是家里的大熊貓。
可如今一聽說，能走出去。
齊魯蔫兒了。
越是受重視，就越感覺受到的牽累越多。
關系越緊密，關系對面的勢力也就越復雜。
凡事都有兩面性的。
因此，齊魯在唐英手底下干的這半年是最痛快的。
沒有對立面兒的無端指責，沒有自家人的指手畫腳。
有的只是唐英的無條件信任，和遇到問題時，那談笑風生般的解決方式。
得知倆兄弟都跟著去恒空。
齊魯心里無限的怨念，油然而生。
不行，我也得去恒空。
齊魯如此想到。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自己要真在恒空成了一號人物。
那將來，不論敵友，絕不會在輕視他的。
心不在焉的一天，竟然如此漫長。
齊魯費了好大勁兒，才做好心理建設去見爺爺。
“爺爺，您有時間嗎？”
齊魯知道，別的堂兄弟都有被趕出來的經歷，唯有他，每次爺爺都會有時間。
老爺子歸置歸置東西，坐好了。
“說吧？又想干什么？”
齊魯是家里最省心的一個。
他很少主動來找老爺子。
但每次來都是大事兒，要事兒。
“我想跟著我們廠長去他那兒。”
老頭一聽，面色一緩：“碰著個好領導不容易。你們那個小廠長挺能折騰的。”
齊魯發現爺爺沒批評，他也不敢隱瞞。
“我們唐廠長打算去恒空。幫各廠賣東西，換外匯。”
老頭拐棍兒都舉起來了。
想了又想，忍住了這一口氣。
“年輕人，容易看不透事物。眼高手低。去見識見識，吃點虧也好。”
他知道，這孫子打小兒懂事兒。
不過卻是個十足的犟種。
屬于小事兒不計較，大事兒自己做主那類人。
“出去，我打個電話。”
齊魯知道，這是自己頭一回被爺爺趕了出來。
看來唐廠長這次，好像要干大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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