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曇頁漫卷 > 第85章 和藺老爹的坦白
  凌晨四點的村落寂靜無聲,徒留天邊的星子依舊璀璨,藺家老宅子的大門半開,泄露出一地的燈燭。

  披著厚外套的沈黎邁過門檻,站在屋外仰望著天幕,眼神空洞,仿佛整個人的靈魂都被吞噬,只剩下一副空落落的軀殼。

  遠處的公雞鳴叫聲戳破了這張靜謐的畫卷,她收回了神魄,扣上衣服,往藺家的造紙坊走去。造紙坊的電燈之前找人來檢修過,一按下開關,滿室都亮堂起來,空間算不上寬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專門用來打撈紙漿的水池,旁邊還有許多木框。

  前幾天從縣城里回來,沈黎專門收拾過,否則屋子里到處都是蜘蛛網和灰塵,人一進去就會被嗆得直咳嗽。藺老爹許多年沒有再造紙了,先前來學藝的學徒們要么自己開了造紙坊,要么換了其他行業。

  沈黎伸手捏了捏另一個池子中浸泡的竹子軟硬程度,見水面較睡前淺了些,起身去開水龍頭用管子往里放水。

  四周依舊很靜,除了水涌出的汩汩聲外,就只能聽得見她呼吸的聲音。

  她的思緒沒忍住飄遠了,和陸舟行在雪夜的對話重新浮現在腦海中,那一夜他泛著紅暈的眼尾和受傷的表情,那么讓人記憶深刻。她不想欺騙任何人,她只是害怕沒有人喜歡她而已。

  漫出水池的冷水澆到了她的鞋面,她方才驚醒,連忙把水管移開,匆忙關上水龍頭。天方已經初見白霜,沈黎的鞋子打濕了些,她去換上更方便的筒靴,拎著一把砍刀和背簍進入了林間。

  藺家的祖傳造紙技藝都被藺老爹傳給了沈黎,她從前并未將這門手藝放在心上,甚至認為這是一種負擔,只不過是藺老爹想強行留下她的手段而已。可是現在當她真正需要的時候,便體會到了擁有技藝的好處。

  年少時吃的苦頭,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甜頭。

  林間露水重,又冷又寒,沈黎鼻尖被凍得通紅,她的手指都僵硬得快無法彎曲了,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在伐樹枝。

  眼前的桑樹枝都屬于藺家,從前藺老爹還在經營造紙坊時,會時不時來給桑樹施肥捉蟲,長期沒有打理,桑樹生得有些亂,細軟的枝條橫生,樹葉茂密。

  忙活了一兩個時辰,沈黎見地上的桑樹枝都砍得差不多了,便用麻繩將其捆扎成在一塊兒,然后用背簍裝著背了回來。

  幸好起得早,古漪村的村民們都還沒出來遛彎,她把一背簍的桑樹枝丟在造紙坊的水池邊,背簍的背條勒得她肩膀疼極了,還沒等休息一會兒,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造紙坊里走了出來。

  “黎丫頭,起這么早。”藺老爹聲音有些枯,他嘴邊搭著一桿煙斗,嗒吧嗒吧吸了幾口,吐出縹緲的白煙,表情都隱藏在了煙后。

  沈黎昨晚上就沒睡好過,她說話聲鼻音很重,甕聲甕氣地答道:“睡不著,就起來干點活兒,您怎么不再多睡會兒?”

  “年紀大了覺少。”藺老爹聽說了李老四的事兒,感慨了一兩句,就將話題轉回了沈黎突如其來的舉動上,“你自小就腦子靈活,學東西比那幾個來學藝的臭小子快了不知道多少,我本來想將造紙坊傳給你,可造紙是個辛苦活兒,不想讓你一個小姑娘這一輩子都守在這方寸大小的地方。”

  沈黎默默地聽著,她知道藺老爹想說些什么,低聲道:“我答應了幫別人復原一項失傳千年的裝幀技藝,這種獨特的紙張其他地方找不到,只有回來造紙才有一點兒希望。”

  藺家的造紙坊造出來的紙張,正是范慈恩想要復原的曇頁裝書的必備紙張,為了完成她的心愿,沈黎不得不回來親自造紙。

  她不是要回來繼承他的造紙坊,只是暫時用一下造紙坊而已。

  雖然這段話說出來會傷了藺老爹的心,可是沈黎認為自己并沒有做錯,與其答應了別人不能做到,還不如當初就不應下。

  藺老爹久久不開口,只是沉默著抽自己的煙斗。

  見狀,沈黎把砍回來的桑樹枝撿拾了一下,丟棄了一些不好的樹枝和葉子,將枝條和枝干都丟在了水池中浸泡,想要讓桑樹枝變成柔軟的木漿,這是最關鍵的一個步驟,浸泡的時間需要掌握的恰到好處。

  忙完后沈黎已經是滿身大汗,她隨意地用袖子擦去額上的汗水,見藺老爹依舊站在那兒,那雙被歲月沖刷的有些昏暗的眼珠,凝視著水池中的新鮮桑樹枝,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水池、桑樹枝、竹子、抄網……這些都是他最熟悉的物品,他在造紙這上面浪費了整整幾十年的光陰。

  沈黎洗干凈手上的臟污,準備回去做早飯吃,忙活了好幾個小時,她早就餓得饑腸轆轆。

  “光用這些材料,造不出你想要的那種灑云紙。”藺老爹吐出一口煙,有風灌入嘴里,他低咳了幾聲,才繼續說道:“你得用上許多霽崖才行,少了這一味中藥草,造出的紙就失去了千年防腐的作用。”

  通過現代的化學物也可以讓紙張達到防腐的效果,但這種效果是非常傷害紙張的,且化學物都會產生不利于人類的東西,不如真正純天然的植物好。

  可是霽崖太難得了,造紙需要的霽崖不是個小數目,山上的野生霽崖被村民找的七七八八,其余的都藏在比較隱蔽的地方,這也是沈黎之所以想要種植霽崖的原因。

  “你哥那臭小子在大城市里待慣了,以后是要留在醫院治病救人的,這是積德行善的好事,我也不指望他能夠回來。”藺老爹抬手觸摸著造紙坊的門框,木門上刻有許多痕跡,底下幾道較深的砍痕,都是以前逼迫沈黎學習處理桑樹枝時,她鬧脾氣用小刀在上邊砍出來的。

  小孩子不知事,學藝本就是一件吃苦受罪的活兒,再加上生活中缺少了慈愛的母親,只有看似嚴厲的父親和兄長,沈黎會覺得委屈再正常不過了。

  藺老爹嘆了口氣,把最后一點兒煙草吸入肺部,隨后在門檻上磕了磕碎屑,把空蕩蕩的煙斗塞入腰帶中別著,轉身進入造紙坊內翻找出一個扎牢實的麻布袋子。

  “這些霽崖我留著沒什么用,今兒就全都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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