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挺冷的，你多少還是穿上點吧，別感冒了。”沈黎知道他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沒作其他想法，兀自用毛巾擦拭頭發，她剛才去倉庫里檢查過，那些紙張都卷起來放在紙箱里好好的。為了防止意外，她多放了幾個竹炭包進去吸收水汽，防止紙張接觸到的空氣過于潮濕。
陸舟行沒想到她如此不解風情，自己都脫了衣服，她還這么冷淡，不甘心地走到沈黎跟前，故意伸手討要她擦頭發的毛巾。
“干嘛？”
“那條毛巾也濕了，所以借用下你的。”陸舟行厚顏無恥道，絲毫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當，他故意離沈黎很近，拿毛巾的時候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她的手背。
本來淋了雨有些冷的，此刻卻燙得他指尖發紅。
天色已經昏暗，窗外的樹上掛滿了花燈，燈隨風動，地上映照著點點的光斑。
陸舟行見她不為所動，還想纏著她說話，卻被沈黎直接拍了一巴掌。
“在這兒坐會兒，我去給你找幾件衣裳出來。”
有時候圖方便沈黎也會在工作室內放幾件換洗衣裳。
陸舟行只好坐了下來，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飄向了柜子。
等沈黎去房間找了件厚衣服出來后，第一時間用手扇風，屋子里一股濃郁的酒氣，桌子上擺了幾罐已經喝掉的酒瓶。
喝得微醺的陸舟行一挑桃花眼，水光瀲滟，他朝沈黎伸出手，溫聲道:“陪我喝會兒。”
女生只是皺著眉頭上前，借著微弱的燈光看他手中的易拉罐生產日期，發現已經過期一周多了。
這幾瓶罐裝的啤酒都是他們上次做活動的時候購買的，一直放在這兒也沒喝，沒想到早就過期了。
過期的啤酒還能喝嗎？會不會中毒啊……
沈黎覺得今天的陸舟行很不對勁兒，她把找出來的厚衣服扔在他身上，“喂，先穿上衣服，待會兒真的凍感冒了。”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過后，喝得有些上頭的陸舟行換上衣服，頭發依舊有點濕潤，卻不滴水了。
“我喝醉酒了。”他一反常態，可憐巴巴的拉著沈黎的手，活像一只被拋棄的小狗。
屋外的雨聲越發大了，滴落在街道上的車頂上，噼里啪啦的像是在下冰雹似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
看這樣子好像真醉了似的，沈黎覺得自己沒必要跟個醉鬼一般見識，隨手拍了拍他的頭，讓他找張沙發躺會兒。
“我扶著你走過去躺會兒吧。”她太冷靜了，一點兒也沒有傳說中的小鹿亂撞的感覺，這讓被攙扶著的人不免有些失落。
他們剛走出一兩步，忽聞身后啪嚓一聲，隨后黑暗籠罩了一切，兩人均是眼前一黑。看樣子是衛生間的燈也壞掉了。
一向怕黑的沈黎，下意識抓緊了身邊的人，她力氣不小，指甲掐進肉里，有些疼。陸舟行卻不舍得放開她，還認為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
十幾秒鐘后，一盞溫弱的燈光亮起，這也驅散了沈黎心中的恐懼，她這個人什么都不怕，唯獨就怕黑暗。
以往在古漪村的時候，即便是師父責罰她，但始終會給她留一盞燈，就是怕沈黎會恐懼。
“這些燈的質量真不好，估計到時候全都得換一遍。”剛才因為害怕黑暗，兩人靠的極近，沈黎見重新恢復了光明，也就下意識的往外走了一點。
陸舟行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己剛才沖動了，怎么就把手機掏出來照明，早知道他就裝作沒帶在身上。
工作室里燈光全滅了，再加上剛才沈黎去倉庫里檢查了紙張，并沒有被損壞，也沒有繼續留在這的理由。
何況身邊還有一個喝的醉醺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陸舟行，沈黎總覺得待在這兒不太好，還是先各回各家吧。
“這個時間點還有公交車嗎？”只要陸舟行的手機光亮，沈黎去椅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機準備打一下車。
陸舟行巴不得留在這兒，自然搖頭道:“這么大的雨，恐怕公交站早就收車了，你就算是打車，也不一定有人接單。”
沈黎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家伙真的醉了嗎？怎么總感覺還挺清醒的。
她用手機打車，等了許久，還是沒有人接單，看樣子真的應了陸舟行這個烏鴉嘴的話，雨太大了，司機都不出來接單。
“你就別費白費功夫了，有這時間還不如坐下來歇會兒。”
猝不及防的沈黎被他拉拽入懷，兩人跌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隔得很近，她看見了陸舟行苦著臉，委屈巴巴的模樣。
繞是再裝作無情的沈黎，也不免覺得心軟，她轉過頭，盡力不去看他，好像就不知道他的深情一般。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沈黎又不是傻子，在和陸舟行長期的相處中，自然發覺到了這個青年對于自己的隱秘感情，她明白自己對他并無別的什么心思。
她那顆心早在很多年前，就寄托到了另外一個男生的身上。
像陸舟行這樣身家清白，為人正直的青年，不該和她攪和到一塊兒。
清脆的男聲在頭頂響起，帶著無窮的情意，“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固執了。”
被摟在懷中的女生輕微掙扎了一下，陸舟行低頭道:“暗戀他這么長時間都沒有結果，難道還要將這一生都耗費在他身上嗎？且不說其他的，就說你倆明面上的身份，你是他家的養女，他是你哥哥，光是這一層，你們就沒辦法掙脫開世俗的枷鎖。”
此言一下子踩中了沈黎心頭最脆弱的地方，她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她最怕的就是藺誠如是礙于身份，才不得不選擇遠離。
“夠了，你不必再說什么，我心中有數。”沈黎徹底沒了與他兜圈子的興致，看這樣子這人壓根兒沒醉。“喜歡他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何干系，你不要仗著我們是朋友，就隨意插手別人的感情。”
陸舟行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炸毛狐貍，幾乎從沙發上一蹦而起，他紅著眼眶，撕啞著聲音說道:“我才懶得管你！”
“那最好不過。”沈黎冷哼了一聲，抱著手臂不去看他。
兩人都是性子倔強的，一吵架氣上心頭，什么話都說得出，壓根不管是否傷害到了對方，只顧著抒發自己的情緒。
他們哪里還像是什么成年人，簡直和幼兒園的小朋友吵架一樣。
“我現在不會管你，以后也不會管你。”陸舟行甩下這句話后就奪門而出。
沒帶雨傘，屋外的雨水噼里啪啦的襲來，砸在臉上生疼，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一顆心都掛在了沈黎身上。
直到走出街角，也沒見人追來，他心臟收縮般的疼痛。
————
“咳咳咳……”
一覺醒來，范慈恩發覺自己喉嚨痛的要命，身上疲軟無力，接連咳了一會兒后才好受許多。她從床上坐起，腦袋昏昏沉沉。
洗手間內有水流聲，看樣子室友小文還沒去出版社的。
“下這么大的雨，你還要去出版社呀？”范慈恩扶著床邊的欄桿，小心下床，等踩中拖鞋后，才順勢坐在了椅子上。
透過玻璃窗她看見架子上掛著的衣服隨風飄擺，昨晚上洗了衣服就沒收下來，沒想到這場雨還沒停。
洗手間內傳出小文悶悶的聲音:“應該要去吧，沒看見群里發消息說要居家辦公的。”
她一早上起來就發現雨沒停，路邊的雨水都快沒過腳踝了，按道理來說，應該讓她們編輯都居家辦公才對，淋了雨也不怕生病了。
范慈恩的膝蓋在陰雨天仍然有些疼，她昨天睡前特意貼了兩副膏藥在膝蓋上，現在的藥效還沒過，依舊有一些暖乎乎的。
撐著旁邊的桌子和椅子，她勉強走到了陽臺上扶著門框，看外邊的雨景。
“像這種雨怕是撐傘也沒有用，依舊會淋濕衣服的。”
“可不是嘛，我昨天回來的時候，身上衣服都濕了大半。居家辦公又不會影響到工作，就是領導不樂意，覺得我們這樣太清閑了，真是資本家行為。”小文收拾好了，從洗手間出來，她把頭發隨意扎起，反正待會兒會打濕。
范慈恩今天還要去上語言課，要是曠課的話，恐怕又會被任課老師說的。
“對了，你的輪椅去哪了？我昨天回來的時候街上問的，只是太晚了沒好意思打擾你。”
小文不說，范慈恩還沒想起，她昨天是被唐梵從教學樓背回來的，輪椅留在了他們的辦公室里。
說好今早由唐梵送來的，恐怕是因為雨下太大了，他也不方便送來。
范慈恩說道:“放在其他地方了，忘記帶回來。”
“啊？那你今天怎么去上課？”小文覺得一大早就被震驚到了，對于身體不便的人來說，輪椅就是他們的腿，這個居然也能夠忘記。
說話間，小文才意識到范慈恩是站起來在和自己對話。
“你的腿已經好了嗎？！”小文很興奮地拉著范慈恩的手，要不是地方太小，她真想在原地大轉幾個圈兒。
范慈恩本來有些陰郁的心情被這個像小太陽一樣的女孩給治愈了，她笑著說道:“還沒好全呢，不過已經能夠走一段路了，只是不能長期行走，還是要加強鍛煉才行。”
“這已經很不容易了，我相信只要經過你的努力之后，一定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行走自如的。”小文被這種不懈努力給感動了，眼角有晶瑩的淚珠。
她強忍著眼淚，腦海中忍不住想起了之前見到范慈恩從康復中心回來，摔得鼻青臉腫的場景。
范慈恩不太喜歡這種訴苦的場景，她轉了話題，指著小文放在桌子上，不斷閃爍的手機，“好像有新消息，該不會是你們領導通知不用去出版社了吧？”
“還真有這個可能，下這么大的雨，腦子瓦特了才去上班。”小文破涕為笑，連忙去拿手機看消息。“還真讓你說對了，領導說今天編輯部的人都居家辦公！”
能夠不出去，就是最好的結果。
小文在群里回復了一條消息，隨后把眼神盯上了范慈恩，語氣擔憂的說道:“要不要我送你去教室呢？”
“不用了謝謝，我師兄剛剛發消息說在外面等我。”范慈恩也舉起手機。
小文揶揄道:“到底是師兄還是男朋友呀？”
“我不跟你說了，他還在淋雨等著呢。”范慈恩的臉皮還沒厚到能跟室友談論這個問題，她趕緊去換了件衣服，然后抓緊時間去洗漱。
她倆的宿舍就在一樓，室友還是不放心，一直將人送到了唐梵手上，才調皮地揮了揮手。
許多同學撐著顏色各異的花傘，像是土地上生長出繽紛的蘑菇。
唐梵依舊是昨晚上看見的那一把灰色的長柄傘，傘面很大，能將兩人都遮的嚴嚴實實。
“聽人說，有些地勢不太高的街道昨晚上被洪水淹了，好多店鋪都損失慘重。”
“這場雨要是再不停的話，恐怕不只是那些店鋪會受災。”
范慈恩乖巧地趴在他的背上，嗅著他身上傳來的薄荷的味道，原本昏沉的頭腦都變得清醒了許多。
“昨天沈黎說她制作好的紙張都放在工作室里，讓我們有空過去看看情況，我是打算等過幾天再過去，那條街的地勢好像不太高，不知道她的工作室有沒有遭遇洪水。”
說到這里，范慈恩心里有些發毛，讓唐梵先停下來，等自己給沈黎發條消息問一下。接連撥打了幾通語音，還是沒回。
“她那工作室該不會是發洪水了吧？”
唐梵冷靜地說道:“先別著急，她不一定會在工作室那邊，還是先打電話問一下情況再說吧。”
兵分兩路，他給陸舟行打去電話，覺得此人可能會有沈黎的消息。
對方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是感冒了，“我晚上和她在一起呢，后來發生了點事兒，爭吵了兩句我便先走了，也不知道她繼續留在那兒，還是走了。”
“你太冒失了。”唐梵皺緊眉頭，點擊手機的聊天群里，確定發洪水的幾條街道，然后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昨晚上翠屏街道都被洪水淹了，沈黎的工作室應該也沒有逃脫。”
“什么？！”陸舟行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趕緊下床去穿鞋子，恨不得立刻飛到工作室去。
漫天的大水朝著店鋪灌入，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人就被沖的東倒西歪。工作室里所有的書籍和工具都漂浮在了水面上，一切全都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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