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
江城失魂落魄的坐著。
他從早晨開始,指尖就忍不住一直發涼,偶爾會失去知覺,掌心沒有溫度。
柯冰被送進了急救室,目前生死不知。
墻壁很潔凈,四周都是白色,消毒水的味道蔓延整個走廊,護士走來走去,很忙碌的樣子。
不能說醫院是個沒有人情味的地方,可能是因為這個地方見慣了生死,所以沒有那么多情緒的波動。
江城抬頭看了一眼急救室的屋門,又低下頭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做錯了嗎?”
他一遍又一遍的叩問自己的內心。
江城重生,按照拉普拉斯妖的定律,他拯救別人,同時中傷身邊人,所以一切都會是他的錯。
并非是宇宙中“惡魔”的定論,而是他帶來了厄運。
趙雪柔死了,柯冰也死了,那下一個會是誰?
正當他感覺到迷茫的時候,走廊里一陣腳步聲傳來。
尤立軒過來了。
他依舊穿著那身西服,戴著眼鏡,臉色嚴肅,緊緊抿著嘴角。
看樣子應該是匆忙趕過來的。
他喘了幾口粗氣,問,“怎么樣了?”
江城知道他問的是柯冰。
“還在急救室里,我不知道情況,醫生還沒出來。”
“怎么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他沒有回答,只是兀自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尤立軒是打著傘過來的,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來一份文件,遞給了江城。
他打開看。
由于手指太過冰涼,文件袋掉在地上。
從里面,散落出來無數的照片。
一張張觸目驚心的畫面。
在昏暗的房間里,墻壁破舊,墻皮都要剝落下來好幾層,房頂掛著搖搖欲墜的昏暗燈泡。
地上鋪滿了茅草,連床板都沒有,一個個雙目無神的孩子瞪著眼睛看向鏡頭。
他們的臉上滿是泥污,每個人都瘦的皮包骨頭,額頭上有潰爛的膿包和瘡,頭發雜亂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洗了。
干癟的嘴唇上都是死皮,寬大的破爛衣服把小人罩在里面。
扭曲的臂膀,一瘸一瘸的動作,更有甚者和那個環江路的小女孩一樣脊柱處被打斷了。
他們大多是殘廢,很少有健全人。
像是牲畜一樣睡在這滿是茅草的臟亂房間,僅憑眼看就能察覺到破屋子里一定很腥臭。
他們沒有一個人是哭泣的,似乎早已對一眼望不到邊的人生絕望。
當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孩子們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多少波動。
直到那幾個睡在燈火通明的寬敞房間里的惡人被逮捕,警察摁著他們吃的滿腦肥腸的腦袋,踹著他們大屁股戴上手銬。
這些孩子們眼里才多出了一點不可思議的喜悅。
江城看著這些照片,內心被深深的震撼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果和這些孩子一樣處在臟亂差的房間里面,擠成一團一團的,夏季要靠睡在冰涼的地面上才能睡著,冬季要把滿是蟲卵的茅草蓋在身上才能睡著。
自己的精神會不會崩潰?
那下雨天呢,下雪天。
每當這樣的天氣,都會有扛不住的瘦弱孩子死去。
然后被扔在城市的下水道里,被老鼠啃噬失去溫度的肉體。
他們匆匆來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享受一點溫暖又匆匆離去。
吃的是惡人從垃圾堆的拿來的殘羹剩飯,爛菜葉子。
喝的是城市公共廁所里自來水管里的水。
生命,該是這樣的嗎?
沒有人敢去揣測人性的惡。
因為人性實在是太惡。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獲得了京都的力量支持之后,整個乞討團伙被粉碎,那些人全部被抓走,他們背后的勢力也逃脫不了干系。這次事件應該可以殺雞儆猴,從嵐京輻射其他地區,別的城市此類行為也會收斂。”
尤立軒緊緊抿著嘴唇。
他走進那個殘廢兒童住的房間的時候,也有一瞬間對于人生的恍惚。
場面實在是太讓人驚愕了。
當你直視那些孩童們的眼睛,你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目光可以晦暗到那種程度······
“人怎么安置?”江城問。
“送往福利院了。”
“我過幾天會聯合各大科研機構,成立慈善基金,供養這些孩子們的后半生。”
“那最好。”尤立軒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松了一口氣。他鐵石心腸,可面對人間慘劇的時候,依然顯現出心底的柔軟。
江城驟然間濕了眼眶。
他扭過頭去看向急救室門上的磨砂玻璃。
雖然柯冰看不到這一切,可她知道了也會很開心吧。
江城,在尤立軒送到這些文件后,在切切實實的知道了自己拯救了孩子們的時候。
他不再懷疑自我了。
閉上眼睛,江城來到腦海中的科技樹下。
漫山遍野開滿野花的山谷。
還有樹上的一只虛幻的拉普拉斯妖。
······
“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救嗎?”
“是的,我仍然會。”
“為什么?”
“科研者,初心就是相信自己,然后去探尋科學的真理,如果我懷疑自己,那我一路走過來的價值是什么呢?大家都不認為人類基因組能夠成功,我做到了。大家都敢嘗試可控核聚變,我也做到了。拯救哭泣的孩子,破碎的家庭,這樣的事情有什么錯呢?”
拉普拉斯妖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
“縱使趙雪柔和柯冰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也堅定自我嗎?”
“我當然堅定。”江城面色淡然,掌心的溫度重新回歸,指尖不再輕顫。
他悟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
倘若有一天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那何談在科研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無數科學家,在探尋真理的過程中,洞悉宇宙,洞悉自然。
他們有的走火入魔了,成為了瘋子。
有的懷疑人生了,徹底變態。
宇宙是浩瀚而復雜的,當這些紛至沓來的信息對你原本的認知造成沖擊,如何判定這些是對的還是錯的。
江城給出了答案。
相信自我。
“很好。”拉普拉斯妖驟然勾起嘴角。
山谷中出現微風,吹的龐大的科技樹“嘩嘩”作響。
它原本滿是毛發的身影忽然變得虛幻。
“拉普拉斯妖,或者說我,并不存在,只是一個假設而已。我用身邊人的生死對你造成沖擊,將一切的錯誤歸咎于你的身上,掙扎和痛苦的情緒時時刻刻折磨著你,把你當做變量,害死別人的兇手,制造出心魔。你沒有屈服,而是選擇了相信自己。這是科技樹的考驗。古往今來,作為科技樹的守護靈,我見過無數驚才艷艷的科研者,他們有的瘋了,有的傻了,你是少數可以過關的。”
“講一個爛俗的故事吧,也許你小學就聽過了。波蘭維斯瓦河畔托倫市有一個年輕人,他出生在1473年,一個等級森嚴的時代。那時候,科學被稱為神學的婢女,許多學識都被歪曲或閹割,人們眼中的世界是一個死樣子,沒有正確的認知。地心說在當時的教廷是絕對權威的理論,然后年輕人公然對教廷提出質疑,冒天下之大不韙進行試驗,甚至有被綁到十字架上活活燒死的危險。”
“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大家都說他提出的日心說是妖言惑眾!可他依舊堅持自我,在種種質疑中完成了實驗,最后他成為了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天文學者。日心說是人類探求客觀真理道路上的里程碑,代表整個自然科學邁向新的時代。”
“他的名字,叫哥白尼。”
江城悚然一驚看向郁郁蔥蔥的科技樹。
拉普拉斯妖消失在樹上,只有聲音還在回蕩。
“這是科技樹給你的考驗,能夠掌握人類百年所有科技的人,一定要是心性、智慧、品質都足以擔當大任的。夢境結束,你可以回到現實了。”
冰冷無情的系統聲音響起!
“恭喜宿主完成無提示挑戰任務,輪回夢境!
獎勵熵增定律,量子力學計算機!”
江城驀然睜開雙眼。
從幻境中醒轉過來。
眼前的一切慢慢消失,白色的墻壁,亮著紅燈的急救室,身邊的尤立軒,消毒水味道的走廊······
他大腦一片空白中,渾身一顫。
江城坐在床上,外面下著瓢潑的大雨。
一切都是假的,趙雪柔和柯冰依然還活著。
客廳里的鐘表指向深夜十一點半。
哦不,是深夜十一點半零一分。
他做了個一分鐘的夢。
(讀者原來真的會人身攻擊作者,哈哈。
嗯······下面寫洛小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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