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六章 啟爭只在旬月間
  沖霄閣同門眼中,歸無咎有三奇。

  第一奇,打破了沖霄閣弟子《九元書》修行至多不超過五載的先例,困于此境一十二年之久。

  如果是俗世小宗或散修之輩,休說十二載,就是一百二十載,也屬尋常。可是對于一界英華之薈萃的沖霄閣,這便顯得有些荒誕。

  最常見的一種猜想是,歸無咎的靈根品質其實頗低。

  這種猜想有一定依據,因為歸無咎只是修行速度較其他人緩慢數倍,而非卡在某一關口長期不得突破。若此猜測為真,資質如此之差的弟子竟然被沖霄閣選中,倒也是一大奇聞。

  第二奇,歸無咎對于道法的理解極為深刻,幾乎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閑暇之際互相交流道法和修行理解,眾人漸漸發現,這修行進境緩慢、似是靈根低劣的歸無咎,于《九元書》的種種領悟,實在非同凡響,每每為同門排疑解難,指點迷津。

  一開始有人以為,歸無咎或確實有一二真知灼見,但不足為奇。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或許他見識精到的地方,恰巧是他人所不足,因他好為人師,一來二去倒博得一個不小的名聲。

  更有人猜測,這歸無咎靈根低劣,卻是越衡宗某一位輩極重的長老的后裔,因此得以進入沖霄閣。未免遭人看低,于是從長輩處預先學得許多精妙見識,給自己安一個博學明道的光環,顯露人前,不至被同輩恥笑。

  不過但凡對沖霄閣的重要性有清醒認識的人,無不對此說嗤之以鼻。

  直到三年之前的“真傳銓選會”,一舉奪得頭名、晉升真傳弟子的文晉元師兄,在與沖霄閣諸位師兄弟的告別宴上坦然相承,若無歸無咎之助,自己決無法步步不差,以“小自在境”之資完成對《九元書》的修行。

  文晉元此語,在沖霄閣上下引起震動。后來,連沖霄閣掌閣真人都漸漸默許閣中弟子,有修行疑難之處去請教歸無咎。漸漸地,歸無咎道法純粹為眾人所公認,竟幾乎成為沖霄閣的代理教師。

  至于這最后一奇么,和前兩奇相比就不足道了。指的是其人調用外物之多、身家之巨。沖霄閣弟子雖然身份顯赫,供給豐厚,但是并未能如真傳弟子那般,得到門中不計成本的培養。

  而歸無咎,明明并無任何世家背景,許多人卻見他肆意服用諸如四象合氣丹、碧梧純元丹之類的珍貴丹藥,令人側目。

  這一行人在道場中晃悠了半個時辰之后,一道青濛之氣裹挾著兩片白云從碧云峰瀑流之中閃過,落在紫霧峰道場半空。

  遁光顯出一只鶴影,鶴背上坐著一個方臉道人,此人頭戴純陽冠,峨冠博帶,大袖飄飄,手持拂塵,腰上系著一只大紅葫蘆。身后隨侍童子高舉著兩座云羅混金傘。原來是沖霄閣掌閣真人周敏楨到了。

  這周真人卻并不從遁光中躍下,而是把手中拂塵一搖,頓時足下生出一座方圓百丈的八角樓臺。二十四道玄拱玉柱圍成一圈,角上各有一座精巧飛檐。更可見云氣隱隱,芳草蘭芝點綴其間,十分清奇瑰麗。

  此時光華閃動,金臺之上延伸出四道紫雩如同浮梯,直落在道場正中。

  眾位弟子更不遲疑,依次踏上那虹霓階梯。

  這倒不是這周真人處處彰顯自己元嬰真人氣派。而是他所修之功法奇異,一日之中除了子、午兩個時辰之外,須頭不頂星,足不履塵。因此每次出行不得不將云羅混金傘與落塵金臺兩件法寶隨身攜帶。

  不過片刻,周真人于金臺上中庭主座坐定,庭下眾弟子站成兩列。細看這左右兩班人影分布,歸無咎位于左一列上首,身后大多是方才道場環繞提問的那一群人。那謝師妹在第三位上站定,只是她此時面容嚴肅,哪又半分古靈精怪的樣貌。

  右側一列二十余人,自然便是方才冷冷清清、疏疏離離的那一撥了。

  見人已到齊,周真人身后一名道童,舉起一只玉磬輕輕敲擊一下,發出一聲清脆悠遠之音。

  眾弟子拱手一禮,肅然而立,并無絲毫失禮。雖然他們均是天才橫溢之輩,但若說將來定能修行到元嬰境界,那也未必。

  周真人橫擺拂塵,開門見山道:“十日之后便是真傳銓選之會,想必你們有消息靈通的已然知曉了。”

  距離上一屆真傳銓選之會已有三年。每屆法會只定在秋季舉辦,并不明確具體日期,但人人均知左右不過是在這月余時日。這是沖霄閣的頭等大事,甚至沖霄閣的存在,不就是為了這三年的一爭么?

  聽周真人此言,右列之人個個不露聲色,顯然無論是否提前得到消息,眼前這件事都算不上突然。好幾人雙眸中精芒閃動,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歸無咎之下的這一班人,卻似乎興趣十足的樣子。

  周真人于場內掃了一眼,見右側行列比上次中多了四人,曼聲道:“唔,寧素塵,張炫隆,馮天星,宋平筌,你們四人也晉升了靈形境界。”

  聽得周真人喚其等之名,這四人中均是出列為禮。

  其中寧素塵是一個長發披肩、鳳目修眉的女子,在這四人中風采尤佳,頗有一股婉娩流逸的氣度。

  周真人解開腰間大紅葫蘆,拔開木塞,頓時酒香四溢。

  痛飲了一口,周真人靜靜道:“想必沒有人未過“返照”之關。那就作出決定吧。”

  沖霄閣弟子晉升靈形之后、參與真傳之會前,并不修習下一階段功法。而是有一段時間調理功行,夯實基礎。這一關被稱為“返照”。這個過程少則數日,多則數月,全依各人資質而定。

  因此沖霄閣弟子晉階靈形后,可以選擇不參加首屆真傳銓選會,等上三年時間。當然,機會只有一次。

  右側上首與歸無咎相對而立的是一個頭戴金冠,魁偉雄壯,氣度恢弘的青年。他聽得周真人發問,毫不疑問的第一個上前道:“弟子成不銘,決意一爭真傳之位。”

  成不銘在兩年以前成就靈形境,實力隱隱約約為眾人之首。真傳弟子的三個名額,不出意外的話,他應當占了一個名額。

  雖然多數弟子并不愿意暴露自家底細,但仍可以從許多細微之處找到線索,從而分出大致高下。

  首先《九元書》修行順遂于否便是一個誰也瞞不過的標尺,誰用時較長,誰用時較短,眾弟子之間無不暗自留心計算。

  其次是平常多少會有一些同輩之間的斗力、論法、演術的比試。雖然這些通常都是針對修行中某一個較小的環節,但是管中窺豹,也能夠見出高低。

  成不銘是沖霄閣這一屆靈形弟子中唯一一個半步不差,以“小自在境”修完《九元書》的靈形修士。平素論道演法,也不在任何人之下。

  成不銘話音未落,他下首排行第二、第三的兩名弟子同步搶出:“弟子喬修廣,容常治,決意一爭真傳之位。”

  除成不銘外,并無一人有把握敢說定能奪得一真傳弟子之位。但喬修廣、容常治也是眾人心目中可能較高的二人。

  喬修廣人如其名,身材瘦削。但舉手投足頗有幾分崢嶸之氣;容常治卻青面薄唇,面色陰沉,動靜間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傲意。

  喬修廣在真氣六重丙火輪、真氣八重戊土輪各多用了十四天的功夫;容常治卻是在真氣五重乙木輪、真氣七重葵水輪遭遇小挫,均以三年六個月二十八天的完功速度并列眾弟子第二。

  周真人略一點頭,這三人毫不遲疑的表態,也在他意料之中。

  片刻,絕大多數弟子沒有過多猶豫,紛紛出列:

  “弟子審玄永”

  “弟子甄少華”

  “弟子葉疏影”

  “弟子鐘子昌”

  ......

  “決意一爭真傳之位!”

  一時間,就連最近半載內成就靈形的張炫隆,馮天星,宋平筌三人,也是決意參加本屆真傳銓選之會。

  作為越衡宗沖霄閣的弟子,不僅資質,心性也是不差的。

  眾人均知,盡管有一次棄權的機會,但修道之途中所遇到對手非此即彼,無人能繞開全部對手。唯有堅定信念,正面應戰,才能贏得一線成道之機。承襲一家上等的外門別傳,同樣有很大機會成就金丹甚至元嬰,但必定失卻了追逐大道的可能。

  本屆中雖有成不銘這樣的“小自在境”修士攔路,但歷史上同一屆中有兩名、三名“小自在境”修士也是屢見不鮮。就如場內,歸無咎下首曲伯玉、謝月屏二人,修行到真氣八重,似乎尚未出過差池。如果不出意外,又將是下一屆的兩名“小自在境”修士。

  就算實力不算靠前,爭奪真傳機會渺茫,也無外乎盡力一試,不負本心而已,無故畏畏縮縮,反而讓人看輕了去。

  周真人見眾弟子面對道途之爭,無有半分遲疑,心下甚悅。抬首望去,尚有二人還未做出決定。

  周真人也不催促,只是雙簾微搭,靜靜等待。

  約莫半刻,一個青白色襟裙束腰,秀目櫻唇、長發及肩的青年女子纖足踏出,輕聲道:“弟子寧素塵,愿意一爭真傳弟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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