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六十三章 明位分反客為主
  康韜壁此語一出,歸無咎以下人人色變。

  明皓鉉尚未出聲,歸無咎對面那胖道人已搶先開口道:“康師兄所言大大不妥。這六位乃是我蓮臺宗賓客,豈能刀兵相向?更何況康師兄乃是二重境修士,豈不知知止先后,魚龍之別。若越次出手,豈不是平白低了師兄身份。”

  幾位散修未料到蓮臺宗內之人竟果斷出言,連忙附和點頭,看向胖道人的神色也多了幾分感激。

  康韜壁冷笑道:“本人又不會使出“四生滅”一流的手段,只是尋常一擊考較丹力而已,袁師弟何必偏幫外人說話。”

  胖道人依舊搖頭道:“就算是尋常一擊,也不妥,不妥。”

  胖道人名為袁客莊,他雖只是金丹一重境修為,但和康韜壁據理力爭,卻毫無懼色。

  這是因為袁客莊和康韜壁二人本是一師嫡傳的師兄弟,年齒不過相差三歲。二人入道練氣、破境靈形、成就金丹都不過是前后腳的功夫,自然是平輩之交。

  盡管最終袁客莊倒在“知止”一關之前。但在他面前,康韜壁卻擺不出未來元嬰真人的架子。

  康韜壁鼻中傳出哼聲。只見他突然一甩袖,分腿一跨,右足在地上重重一磴,腳下細膩白瓷磚瓦立即粉碎。大殿之中驀然狂風大作,一道滔天氣浪壓的殿內諸人喘不過氣來。手臂揮處,一股強橫巨力橫出截擊,又猛又奇。

  明皓鉉立即上前一步,揮袖灑落光華,護住歸無咎等六人。今日之宴是他所主持,一身威望顏面所系,怎能容得康韜壁肆意撒野。

  不料康韜壁這道掌力似虛似實,朝著右側一卷只是虛著。劃了半個圓圈立即左拐,竟朝著胖道人袁客莊擊去。這出奇一擊,分明是蓄謀已久。

  幾位散修見蓮臺宗自相攻伐,無不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袁客莊反應不慢。張口吐出一道白色煙氣。這道煙氣極迅速的收縮凝形,化作一枚光潔飽滿的白珠。

  隨著他口中念訣,同時伸出右手拇指在這白珠上重重一捺。白珠形態立即再生變化,化作一塊扁扁平平的圓餅;再彎曲凹凸,變成一只極薄的白玉瓷碗。

  白瓷碗翻了個筋斗,倒扣在袁客莊頭頂。隨后十八道珠簾般的淡色光華垂下,將他牢牢護住。

  這一切都是剎那間事,“砰”地一聲振聾發聵的轟鳴傳來,康韜壁這一擊和袁客莊所放的玉潤光華正面對撼,隨后一陣亂晃,崩解星散。整個大殿似乎也隨之一陣搖晃。

  袁客莊面色平靜,一抬手將頭頂籠罩的光華震散,深吸一口氣,將之盡數納入腹中。此乃他精研已久的壓箱底秘術,雖只脫胎于金丹境中最普遍不過的神通“氣化神兵”,但幾經錘煉,已經修到了不弱于上乘神通的地步。

  康韜壁出奇一擊,并未建功。

  歸無咎暗暗思索康韜壁用意。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在歸無咎眼中,在場之人修為高下,可謂眼中洞若觀火。

  這位袁客莊真實功行,在金丹一重境中著實不弱,和探玄會中余玄宗、玉京門、星月門等大派精心挑選的那七八十位隨侍之人也相差不遠。想必此人當年也是距“知止”一關只差半步、卻最終抱憾駐足之人。

  而康韜壁方才一擊之力,好巧不巧達到了袁客莊所能抵擋的極限。接下這一招,袁客莊表面上若無其事,但實則丹氣紊亂如麻,幾乎處在臟腑受創的邊緣。

  歸無咎可不認為一切只是巧合,又或者康韜壁技止于此。

  果然,不待明皓鉉、袁客莊等人開口問罪,康韜壁搶先言道:“諸位師弟勿驚。康某為了以示公平,教來人心服口服,這才先出手一試。”

  雙目在散修一列來回掃視了一番,康韜壁得意的道:“康某突施冷箭,袁師弟卻能游刃有余的接下這一式,諸位都看在眼中。其余五位師弟,功行皆不在袁師弟之下,要做到此事自然也不在話下。

  “等第宗門與山野散修,到底是有差別的。為示誠意,接下來康某只以八成力道出手。若六位仍不能接住,便請速速離去。康某也算是仁至義盡。”

  明皓鉉、袁客莊臉色一變,但卻并未開口。

  歸無咎心中冷笑。

  康韜壁看似是個顛倒錯亂、肆無忌憚的行事風格。但是他今日前來鬧事,分明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譬如此時,他這一番言語便把明皓鉉退路堵住。

  即便在場之人有心思靈透的,猜出所謂“其余五人功行不在袁客莊之下”只是虛詞,那也無用。難道明皓鉉還能公然揭短,言道蓮臺宗只有袁道人一枝獨秀,其余五人其實遜色甚多不成?

  那樣等于平白丟了蓮臺宗的臉面。

  就在明皓鉉思索對策之時,康韜壁絲毫不給旁人喘息的機會,又踏前兩步,站立在排名最末的那人之前。

  這人是一位頭戴云巾的年輕書生,見康韜壁如鷹隼般的銳利目光,不由心膽一寒,抱拳道:“在下西北吐琉山散修司徒……”

  康韜壁哪里有心和他羅唣虛文?嗤笑一聲,反手一掌卷動丹力,平平正正的推出。力量雄渾直出,并無一絲花巧。

  他行事雖然極霸道蠻橫,但還算守信用。旁人觀之,這一擊果然比剛才對袁客莊出手時的聲勢弱了兩分。

  這年輕書生大驚,連忙伸手抵擋。雙臂回環一抱,凝成一道翠玉光華聚攏心田,猶如寶瓶。

  二力相交,年輕書生看似光鮮的防御手段如紙糊一般應聲破碎,身子向后一仰,重重仆倒在地,口鼻之中溢出鮮血。

  康韜壁哈哈大笑道:“這等荒野雜毛,明師兄竟將之招徠代替蓮臺宗修士出行。可笑,可笑。”

  明皓鉉臉色鐵青。

  這位年輕書生聞言面色赤紅,滿面羞慚嫉憤。掙扎著爬起身來,又吐了一口鮮血。以長袖掩面,跌跌撞撞的便往殿外去了。

  只是他分明慌不擇路,失措之下被門檻一絆,又跌了一個狗吃屎。

  康韜壁見狀更加得意,忍不住縱聲長笑。目送那書生連滾帶爬又走出十余丈,取出一件搖籃般的飛舟遠遠遁走。到似是以悠揚笑聲,送人直上九霄。

  出現如此變故,另外三位散修臉色大變,深恐步了年輕書生后塵。連忙將早已收入囊中的百盒精玉取出之后丟在案上,轉頭匆匆轉身離去。

  歸無咎心中暗笑。那年輕書生離開之時看似狼狽之極,但歸無咎在他雙眸中分明捕捉到一絲狡黠果斷之意。他登舟離開的瞬間,更是如釋重負。

  原來這一位借勢離開,看似無比慌亂。實則藏了小心思借機吞沒了百盒精玉。情急之下,蓮臺宗多半忽略了此事。就算當堂開口追索,年輕書生也可以心神失措作為掩飾,沒人會想到他早已起了貪財之心。

  下界之中,不同層次的人各有其生存之道。

  此時在場客人被康韜壁趕走四位。尚余歸無咎和身畔這位對他暗含敵意的清瘦道人。

  康韜壁言道每人接她一擊。但其實心中滿擬只一出手,便能收殺雞儆猴之效,余眾必作鳥獸散。這時見自己立威一擊,竟未將其余五人全部驚人走,立刻便有幾分不悅。

  修道界中,弱肉強食、媚上凌下本是常態。面對不明根底、抑或面上功夫需要做足時,自然千好萬好;但若撕破偽裝,一言不合便要見血。

  此時康韜壁便是如此。

  他見歸無咎等二人大剌剌不識進退,臉色一沉。雙手一臺,兩道掀起驟風青芒的丹氣分向歸無咎二人襲來,竟是要以一敵二。

  不僅如此,整個出手的過程中,康韜壁并未正眼瞧歸無咎二人一下。

  清瘦道人原本已回到座上。此時連忙起身,大喝一聲。雙掌之間凝成一大一小兩道灰蒙蒙的氣團。大者猶如圓盤,小者卻和巴掌相若。隨后那稍小的氣團凝結在較大的氣團正中,牢牢封住門戶。

  另一頭歸無咎卻恍若未覺,安坐席間。飲了一盅之后,品嘗碟中名為“鳳舌絲”的一味異果。此果表皮赤紅,內里淡而粉嫩,滋味之甘美足見新奇。

  說時遲,那時快。康韜壁出手之后只半拍功夫便塵埃落定。那頭清瘦道人身子晃了一晃,右足往后退了半步,將自家座下屏背紫椅一足踩的粉碎。

  但他面前兩道灰氣凝成的云團,雖破碎成大小七八瓣,到底并未徹底洞穿。

  此人果是有幾分斤兩的。

  至于另一道朝著歸無咎的攻勢。康韜壁出手之際明明如風潮信起,凜然生威。但這股氣機半途中突然消散的無影無蹤,歸無咎依舊坐在那里品嘗美酒鮮果,似乎什么也沒有發生。

  這一下不但是康韜壁面色大變。明皓鉉、袁客莊、清瘦道人,袁客莊下首五人,乃至原本隱于暗處、冷眼旁觀的二十四為行走。無不同時起立,驚疑不定的目光聚焦在歸無咎身上。

  歸無咎又飲了一盅,這才施施然站起,笑道:“諸位勿驚。借助一件防身寶物的小小障眼法,不值一提。”同時伸手在空中一點。

  卻聽嗤啦、嗤啦一陣冰晶破碎之聲傳出。眾人這才發覺,原來一道幾乎完全透明的氣墻凝結成冰,阻隔在歸無咎和康韜壁之前,抵住那頗為猛烈的一擊。

  眾人聽說是借助法寶之力,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康韜壁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色,冷冷一笑,大聲道:“二位既然過關,康某也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一切便請自便。”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出了殿門。

  康韜壁來去如風,外人不明就里,不免愕然。但蓮臺宗內之人都是知曉內情的。

  蓮臺宗原擬出行荒海的人選中,其中半數如袁客莊輩,都是明皓鉉麾下得力的人手。這一撥人平素是一股機動力量,此時如遵照上宗安排遠履荒海,等若斷了明皓鉉的手足。

  正因為如此,才有籌謀靡費精玉雇傭代役的舉動。

  康韜壁一番攪擾,代役之人六去其四。

  時間緊迫,此時再去搜尋旁人頂替,已經有所不及。這意味著殿中明皓鉉麾下六人,必定有四人要親自跑一趟。

  雖未能將清瘦道人和歸無咎一同收拾了,康韜壁心中也差可滿足。更何況如果做得太過,明皓鉉若當場翻臉,康韜壁也無必勝的把握。

  清瘦道人對康韜壁來去漠不關心。他的注意力從始至終都在歸無咎身上。

  他變臉也快,一聽聞歸無咎是仰仗了法寶手段,臉上驚懼敬畏立即消失,轉化成一臉輕蔑,心中敵意成見反而更深。

  他想當然的以為,這次代替蓮臺宗出行的諸人中,排名靠前者別有賞賜,或許荒海之行中亦更有更大的自由度。先前袁客莊給予歸無咎額外的五十盒精玉也可以佐證這一點。

  他自視甚高,當年陰差陽錯之下未能破了“知止”一關。但也不過差了半步。原本以為首席必是自己的,卻不料被歸無咎奪去。

  這時華天圖連忙上前,在明皓鉉耳邊耳語幾句。

  明皓鉉雙目射出奇光,審視對手般的看了歸無咎幾眼,上前道:“想不到成道友竟是有望破境之人。”

  歸無咎輕輕搖頭,似乎無甚所謂的道:“渺茫的很。”

  方才歸無咎先使出神妙手段抵擋住康韜壁進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又歸因于法寶外力。這使得殿內諸人的心情如同海波一般經歷一道起伏。

  這時恰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坐下的諸人又“蹭”地站立起來。未想到眼前這一位,竟然是尚有望突破“知止”一關的散修!

  須知散修之中,每一位得以成就元嬰之人,心性、毅力、悟性、機緣,都是非同小可的。豈不是說眼前這位成不銘,以后有望達成這一步?

  想到此處,殿內之人看向歸無咎的目光愈發不同。那清瘦道人雙眸中嫉妒、敵視之外,更多出一股自慚之色。

  明皓鉉皺眉沉思片刻,緩聲道:“今日便先散了。著執事道人帶方道友回館舍歇息。請成道友隨我來。”隨后一道遁光,身影已在正殿之后,自一道偏門拐進。歸無咎隨后跟上,不落半分。

  經歷三四個轉折,二人同入后殿一間靜室。室內甚為清減,一榻兩席,一張矮小方桌當中隔斷。

  明皓鉉道:“成道友請坐。”

  歸無咎告罪一聲,灑然落座。

  明皓鉉自袖中取出一件納物戒,一言不發的丟在歸無咎面前。隨后屏氣凝神,猶如禪定。歸無咎伸手一摸,神識感應。當中所藏,卻是精玉百盒。

  這數目說少不少,說多也不算多。

  歸無咎訝然道:“明道友這是何意?”

  明皓鉉臉上笑意似乎深不可測,悠悠道:“有兩條路供成道友選擇。”

  歸無咎不動聲色道:“愿聞其詳。”

  明皓鉉道:“第一么,這百數精玉算是蓮臺宗的禮物。履足荒海的二三十年,還要勞煩成道友盡心盡力。待得回返之日,鄙派另有三倍謝儀奉上。”

  歸無咎眉毛一挑,反問道:“那么敢問第二種選擇是何名目。”

  明皓鉉雙眸之中清光盈盈,和歸無咎四目相對。只聽他沉著道:“百盒精玉依舊是贈與成道友的禮物,只不過不是來回兩次。而是每年皆有,都是這個數目。一直到成道友主動拒絕的那一日為止。”

  歸無咎怔了怔,思索良久。隨后點頭道:“成某明白了。”

  每年百盒精玉,若是終身領取,一千年就是十萬。對于三等宗門來說,這也不是個小數目。

  明皓鉉所謂的兩個選擇,其實是應對歸無咎修煉中的兩種情況。

  若歸無咎破境“知止”并未成功,則取四百精玉;若一舉鯉魚化龍,則就此秉受蓮臺宗供奉,好處享用不斷。

  與其說是選擇,不如說是拉攏。

  歸無咎目光游離,似乎在納物戒中上下掃視,遲遲不愿離開。沉吟半晌,問道:“那明道友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呢?”

  明皓鉉笑容很是歡悅,似乎一切都在他把控之中。當即自袖中抽出一枚接近尺許的青玉令牌,雙手執之,交到歸無咎面前。呵呵一笑道:“此番我蓮臺宗一行十人,以成道友為首。萬望成道友照拂好我門中諸人。”

  歸無咎極快速的將納物戒收入囊中,滿口應下道:“好說。”

  明皓鉉心中暗暗點頭。

  此次上宗征發人手,每一家三等宗門按例該出十二人。照此份例,蓮臺宗閑余人手幾乎無一能免。其中和明皓鉉走的較近的六人他設法以雇傭之法替之,保存力量在自己身邊。至于其余六人則不關他事,他也不欲多管閑事。

  康韜壁半路殺出,看似壞了明皓鉉計劃,六個員額直損其四。但對于明皓鉉而言,并非不可接受。

  因為今日席間左側那六人,唯有第一席袁客莊、第二席龍源保在明皓鉉陣營中尤其重要,遠遠超出其余四人。

  尤其是袁客莊。此人和康韜壁本是同門師兄弟,師尊是門中一位謝世五六十年的元嬰真人。這位元嬰真人生前偏私袁客莊,所余資財底蘊盡數交于他手。袁客莊破境知止未成,深恐懷璧其罪,卻是投靠了明皓鉉。

  至于另一位龍源保,在蓮臺宗內別有人脈勾連,能量也非同尋常。

  這兩人無論如何,都是決計不能放出荒海,就算無有危險,也是相當于斬斷臂助。故而清瘦道人和歸無咎二人能夠過關,已經達到了明皓鉉的最低期望。至于其余四人不得不往荒海一行,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只是有一樁棘手之處。原先計劃中六位派內修士、六位派外修士結成同伴,自然以蓮臺宗修士為主。

  六位與明皓鉉較為疏遠的金丹修士中,其實也有一人功行較深,幾乎與袁客莊不相伯仲。此人是原定的一行十二人的首領。

  可是千算萬算,沒料到招徠的修士中,竟有一位即將破境知止關的散修。此人若是不日破境成功,且不說一重境修士指揮準元嬰真人本就是笑話,這一上下顛倒的異象落在旁人甚或上宗眼中,更加不倫不類。

  明皓鉉權衡之下,也只得當機立斷,決定將歸無咎拉攏過來,領隊出征。

  所幸歸無咎的散修身份應當是絕對可靠的,因為但凡有幾分背景的修士,若有望破境“知止”,必是潛藏門戶不出的,絕不可能云游四海。

  相敘已畢,明皓鉉見歸無咎欲請告辭,又取出一枚玉簡道:“這是我蓮臺宗一行十人的身份訊息,擅長手段,脾氣秉性等瑣碎資料。并無甚大的用處,只當臨事之際,或可助道友作出更妥善的安排。”

  歸無咎當即謝過,將玉簡收入囊中。

  諸事安排妥當,明皓鉉又道:“三日之后,四十八派同行。一切就托付道友了。”

  Ps:一個場合,就合成一章吧。分章沒意思,再寫一章也寫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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