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二十八章 親身試深淺,萬載一沉浮
  相互熟識、略知根底之后,此處諸人心中早有定評。

  若說有人要挑戰盈法宗明選烈,多半是歸無咎、林雙雙;若是杜念莎,勉強也可一試;再次符凝錦、尹九疇,雖似乎力有不及,但度長量短之間,也不算太出人預料;甚至功行未臻極為出色境界的蕭天石、張宏辯,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假使其心不在勝負,而在觀覽道術。

  唯有辰陽劍山四人,和明選烈相斗的概率,實在是微乎其微。

  這并非是說巫景純等四人不夠資格和明選烈交手;正相反,這四人戰力卓著,尤其以莫清和為首,方才所顯露之斗戰手段只稍遜于歸無咎,和林雙雙大約也只在兩可之間,若與杜念莎以下余人交手,似乎還要多占勝面。

  四人一入小會便先聲奪人,也不是沒有底氣的。

  但是其余諸派真傳無不是走的堂堂正正、力求通透圓滿的路子,乃是九大宗承載將來的期望所在。至于功行是否真能到了那一步,那取決于各自資質緣法,旁人并勉強不得;而巫景純等四人,眼下功行神通雖然別有獨到之處,但畢竟只是軒轅懷證道成道的棋子,以道本而論,到底不如其余諸派排名前三的真傳弟子至真無偽。

  而盈法宗法天象地的會心一擊,是在“圓滿極限”之上略微踏出半步。對付同樣至臻圓滿的敵手,優勢可能稍稍有所抵消,不至于一擊克敵;但對付道法有偏、走上捷徑之輩,正是天然的克星。

  不知其竟有此勇氣,敢接明選烈乾坤一擲之擊。

  明選烈雙目之中鋒芒維持了一兩個呼吸,隨后又恢復到那玩世不恭的優游狀態。

  但見他眼神閃爍,平淡笑道:“所幸現在明某只是金丹境界。一個時辰一輪轉,諸位即便想要一一相試,一日之內也足夠完成了。若是大家都是元嬰境界,卻不免靡費半月時光。”

  “巫道友,請吧。”

  明選烈之言雖然是嬉笑怒罵、不著邊際慣了的,但是歸無咎等人卻能聽出其弦外之音。

  歷屆紅云小會,和盈法宗真傳試一試高下,本就是每一輩的九宗魁首的特權,至多另有一二位對自家功行圓全無缺極為自信的人物。在他看來,本屆小會中唯有歸無咎、林雙雙二人有此資格。功行未臻當屆前三卻要一試盈法宗鋒芒的,二三十屆也未必出得了一個----更何況巫景純這樣的偏至之才。

  明選烈輕言輕語之中,暗含著自己被小覷之后的不滿。

  巫景純何嘗不明白明選烈此時心思。但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于是簡單一禮,信步走入場中。

  方才歸無咎出言向他搦戰時,傳來神意的,不是旁人,正是符凝錦。

  符凝錦提出了一個見解,看似異想天開,但仔細一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九宗真傳以上人人皆知,盈法宗神通,乃是在極限之上又跨出一步,神通一旦綻放,便是同等境界下的大解脫、大超越,功行相若,則一式之間,無不勝之理。

  但盈法宗《日》《夜》二經法諸陰陽消長,亦有一樁奇事,不足為外人道。

  每隔萬載,二經神通之強弱便會產生一絲波動,或更強,或更弱,全無定理。自三十六萬年前至今,已經經歷三十五次。

  若運道佳時,盈法宗真傳弟子功力平白增長二三成,同等修為中戰力幾乎一躍為九宗之冠,就連辰陽劍山、藏象宗也要被壓了一頭下去。

  譬如十七萬年之前爭奪成就真君機緣的成道法會,盈法宗與會的第一真傳雖只是二品上的資質,在十余萬載歷史上決計算不上出色,但恰好萬年一次的神通波動到來。合該他運勢上佳,立時功力大進。

  時來運去,好風借力,竟一舉擊敗了原陸宗、辰陽劍山兩位被寄予厚望、堪稱驚才絕艷之資的天才人物,最終成就真君之位,也堪稱三十六萬年來得位最為僥幸的真君大能了。

  自然,此人自然也止步于此,絕無望于“斬天人二分”的無上至境。而當時原陸宗、辰陽劍山的兩位天才人物,一旦證位,卻是有不小的機會再進一步,成就天尊之位。可惜時也命也,空付流水。

  相反,若運勢不佳,恰好遇到功力衰減之兆,那原本在九宗就排名靠后的盈法宗,自然就更不足道了。

  符凝錦所言之假設,正在此處-----現在的明選烈,或許別有玄機?

  這一絲波動每隔萬載一次,每次長不過百年,短不過三四十年。而眼下距離三十六萬年整期尚有四百載,按理說明選烈一身功行應當尚處于正常狀態。

  可是辰陽劍山一方卻隱約探知一道消息,目前九宗中排名靠后的盈法宗、縹緲宗,在四百年后的傾天劇變之大爭局中,似各有一道重大底牌。

  符凝錦言道,盈法宗之底牌,極有可能和該派萬年一次的起伏變動相關。或許盈法宗掌握了竊取一線天命的方法,能夠影響萬年之期時吉兇所向,以復現十七萬年前之故事。

  只是凡事不可能沒有絲毫代價,強與弱,消與漲,本就是相輔相成,相為表里。若盈法宗果真能夠操控四百年后之事朝著于己有利的方向變化,說不定便是以提前引渡一段虛弱衰微的時間以為代償。

  所以,有必要試一試明選烈的真實實力!

  歸無咎很強;但是有可能并未達到那種境地?

  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巫景純便接受的符凝錦的意見。

  一來,符凝錦的見解看似匪夷所思,但并未有明顯的破綻;更重要的是,對于巫景純等四人來說,乃師軒轅懷在其等心目中的地位至高無上,想讓他們真心信服有人足以和其師并駕齊驅,本就是千難萬難之事;只要心頭足以容下一絲縫隙,其念頭便如水銀瀉地般鉆了進去。

  何況,歸無咎累戰之余依舊勝過了戰力為四人之首的莫清和,固然驚世駭俗,但細細比較,雙方差距絕不算大。若是軒轅懷以身易之,又哪里用得著第二招?

  懷著這樣的念頭,粉碎歸無咎神話的最后一絲期望,巫景純遙望對面明選烈,立定身姿,道了一聲:“請。”

  其余蕭天石等人,人人若有所思。諸人都是心思靈透之輩,他們雖然不知曉盈法宗之秘,但巫景純出手挑戰,意在錨定明選烈的真正實力,卻是不難辨明的。

  看來,辰陽劍山一方,還是不肯死心,承認歸無咎有足與軒轅懷并駕齊驅的潛力。

  隨著明選烈一頷首,二人同時動了!

  這時歸無咎第一次以旁觀者的姿態,觀察盈法宗“唯一”一式的出手。這樣寶貴的經歷,歸無咎自然不肯輕易放過,此時凝肅心神,不亞于場上斗戰二人。

  先前他親身受之時,但覺枕道碑內無盡空間迅速塌縮,自己雖全力出手,但終究差了那千分之一的一線之差,不足以越過藩籬。

  此刻作壁上觀,更別有一番新奇感悟。

  只見巫景純雙臂一張一推,八只渾黃古拙的巨手隨時顯化,如山巒傾倒之勢奮力向前。這八只巨手,四只凝若實質,幾乎與銅鐵之身無異;四只卻散若微塵,似是無形之力揚起沙塵,鑄成虛影。

  八只巨手另有一相同處,便是其根部隱隱約約現出八只劍柄模樣的異物。蕭天石等人心中一凜,顯然這時由于辰陽劍山功法完道,幾乎突破“擒龍伏虎拳”限制的征兆。

  一實一虛,兩兩間錯,有心無意間鑄成滔天之勢,博大之中內涵精純,雍容之中自有鋒銳,雖顯化為八只巨手,但其中劍意唯一,卻是清晰可見,當中氣象,可謂千峰朝止,一劍稱尊。

  歸無咎嘆息一聲,此等劍勢,再加上辰陽劍山早已完道,在功法上多占了兩份便宜,和自己差距已經相當微小。

  歸無咎隨即想到,若是和旁人交手,“絕劍”一脈莫清和攜“推鋒絕劍”之威,號稱四人之首殆非虛言。可是若是和明選烈作一式之勝負,卻是巫景純破綻更少,功法圓融純明,堪有一戰之力。

  此人基礎醇厚,幾乎和九宗真正的真傳種子無異,哪里能夠看出來是軒轅懷印證旁門的棋子。

  可惜,結果是注定的。

  《日》、《夜》二經傾天一擊之下,縱然是千分之一的差距,亦是天塹懸隔;更何況巫景純距離真正的圓滿之境尚有距離。

  明選烈出手時比巫景純慢了一絲,此時卻能見到,一只青色巨手一閃而逝,宛如游龍之驚鴻一瞥。隨后這處空間之中立刻多了一道不一樣的意蘊,人人皆可感知到一種異力憑空產生,正以巫景純為中心,緊緊籠罩。

  此力雖然無形,但包括歸無咎在內,人人心中同時模擬出一道畫面:巫景純立身于一只巨大的圓球中心,隨后這圓球迅速縮小。

  至于明選烈的本體,在歸無咎眼中卻似化作一張紙片,輕飄飄,渾不著力,似乎全部法力、氣機、神意,盡數不存于身。

  按說以巫景純四虛四實的劍意鋒芒無雙,似乎頃刻間就要和那“無形圓球”的壁壘正面碰撞,分出勝負。可是奇怪的是,這八道顯化巨手的劍意,在距離圓球之壁尚有數寸時似乎裹足不前。不止如此,隨著這球體不斷縮小,當中八只巨手也同步縮小,順勢而退。

  不消一個呼吸,整個“球體”塌縮至一人大小,堪堪將巫景純容納在內。

  此時巫景純所顯化八道手掌之形瞬間潰散成混冥之氣,自兩只手掌收攝入體。同一時間,那宛若球形的意境消失不見,一閃而逝的的青色巨手重新出現,印在巫景純身前。

  剎那之后,一快一慢,一輕一重,兩道聲音相繼傳出。

  較輕的那道聲音,自然是明選烈一式之后精力散盡,軟軟坐倒在地。

  而較重的那道聲音,卻是巫景純倒飛而出,摔落在百余丈之外,動彈不得。

  枕道碑中,極動之后歸于極靜,明選烈,巫景純,一人盤坐,一人橫臥,俱如泥塑木雕。而兩聲巨響之后,回響之余,又漸漸返回一片寂靜。

  歸無咎面色平淡,以他的眼力,眼前這結果是理所當然的。同樣,對于四周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眼神,他心中雪亮,卻又處之坦然。

  方才,碑中諸人領會了巫景純出言挑戰的用意之后,似乎對歸無咎的評判又產生了一絲希冀和動搖-----這倒并非其等見不得別人好,而是與軒轅懷相捊的至極之境,是何等的不可測度,不可思議。

  但是現在最后的可能性也被辰陽劍山之人親自堵死。

  又過了十余個呼吸,橫臥在地的巫景純終于漸漸收拾神志,勉強凝氣一絲丹力循環周天。

  此刻他周身筋骨猶如瞬息間經受萬千次震顫,完全麻木不仁,似是受了千萬處極微小的傷勢。劍修于己身審視入微,瞬間他便判斷出,單憑自己一人之力,要完全徹底的恢復,至少需要十個月時間。

  不過所幸巫景純并未丹氣崩散徹底癱瘓,只消有一絲丹力稍復,憑借辰陽劍山門中秘法,他心中估算,大半個時辰之后他已可勉強站立行走----盡管其所能御使之法力與真氣境修士無異。

  這意味著,以一式勝負而論,自然是自己慘敗;但若是這一場比斗乃是生死之戰,依舊是自己贏了。

  可是這又有何用呢?

  巫景純臉頰如金,雙目失神,似有黯然。

  這一場比試,測度出明選烈《日》、《夜》二經沒有一絲水分,符凝錦之猜想并不成立,最后的希冀,終于,也破滅了。

  沉寂了片刻之后,呂鑒遠、莫清和終于緩緩上前,取出一件丈許大小的錦帕法寶,托起巫景純返回本陣。

  這安靜出人預料的默契,畢竟人人都知,歸無咎主動挑上巫景純,而巫景純卻先要和明選烈斗上一場;這一斗總要有一個說法。這個說法只能來自交手雙方本人。

  眼下巫景純雖然受創,但他那四虛四實八道劍意極具精神氣象,料想雙方差距決不至于重傷難治的地步,開口說話不是難事。

  果然,又一刻鐘后,巫景純長處了一口氣,周身一道清光閃過。

  迎接著歸無咎清平質直的目光,巫景純張開雙唇,看著似乎有些艱難,聲音更是有氣無力:“看來和歸道友這一場,自是比斗不成了。”

  歸無咎不為所動,只是目光凝視依舊。

  巫景純眼簾微搭,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喘息道:“莫師弟,將《觀法圖》取出來,交給歸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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